老姜仰天深思,看着一天寥落的星光,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城垛上那个瘦长的身影,黑衣少年孤立在城垛上,就像一根漆黑的树干立在那里。他自称飞云将军,跑来这等僻远地方抓了朝廷侵犯又不急着押解离开,反加固这废弃的小城,到底图谋什么。
“不知壕沟挖多宽,先生?”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老姜略怔道:“距城墙两丈,宽两丈深丈余,绕城墙挖只留正门六尺道路。”
黑衣少年点点头道:“先生考虑周到,不过宽度不太够要加宽,再扩一丈。我们要对付的是高手,不是寻常的高手,不能让他们进城在我外面就全数歼灭。”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不过双目却是紧缩着,似乎对于即将迎战的高手似乎也没把握。
“要日夜不停地干,天亮时分会有第二批人替换,每批人有一百多人,共有三队。三队轮换,直至挖成壕沟。另外,我们二人先去瞧瞧白手聚金的伤势,顺便给我说说你们是怎样迎战神主的狗腿子的。”黑衣少年已经转身慢慢道。
“你能告诉我迎战的高手是什么身份?”老姜慢慢跟上来问道,眼睛盯着黑衣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化。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刑部的高手。我看不惯他们很久了,这次就在这里对付他们。”语声很平淡,眼睛中没有半分杀戮之气。
但是老姜还是一怔,他看得出这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那种特有的气质,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就像在龙门客栈中,他与青冥鬼达成一致后,果然不再出手。虽说未免迂腐了些,可是这就是这种人的原则,任何人都不能打破,无论对任何人都不会改变。
老姜没再继续问,而是说起与神主派来人周旋的事情。黑衣少年脸沉如水,没有插话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走进两边是东倒西歪的土屋时,黑衣少年忽地闪身到了门前,往里面看了看而后连续看了十几家,脸色又沉了几分。
“你看到了什么?”老姜见他脸色有异问道。
黑衣少年吐了一口气道:“没有什么。”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到,可是眼角却抽动了一下,闪着阴森寒光,虽只是一瞬老姜却捕捉到了。
那眼光虽然没瞧向老姜,老姜却觉一股冷气自脚底窜起,沿着脊背升至后脑,如同冰水浇在后背。那眼神包含了太恶毒的仇恨,恶毒地就像要将所有人斩杀,才能一舒胸中怨气。
在这一刹那,黑衣少年就像个恶魔,一个嗜血残忍的魔鬼。
黑衣少年足不停步走去,老姜却顿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方再迈步,以他精深易理卜相术竟也看不透黑衣少年内心。
将军府大院前,众紧衣人依旧躺在那里快有两个时辰了,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人离开,被人像丢弃的废物扔在那,俱是又惊又怒,惊的是不知他们对头怎样对付他们,怒的是他们主人竟然这样对他们。
黑衣少年走到近前,扫视一眼慢慢走向他们,伸手拍向他们肩头解开穴道,他边走边拍气定神闲悠然出手,再回原地时已将这几十人穴道全部解开。
众紧衣人爬起身愣愣站在那里,既不敢走又不敢问,紧捂着手腕冒冷汗。
“你看他们还有用吗?”黑衣少年过了一会突看向老姜问道。
老姜沉声道:“他们断了右腕连支笔都拿不住,还不如女人,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处。”说话之时,语气冰冷脸色阴沉,杀伐血意极浓。
黑衣少年还未开口说话,一身材魁梧的大汉挤将出来道:“谁说我们没用,就是把我们双膀全折断,我们还有双腿,比只会生娃的女人强多了。”语声粗豪,话说的很有理。
黑衣少年没有回应,只是瞥了那大汉一眼,负手看向他处。
魁梧大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让你看看我的力量。”“量”字刚落,随着惊呼声大汉左手单手将身前一名汉子举了起来。
黑衣少年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大汉嘿声吐气将那汉子稳稳抛出丈余,砰声落地就像利剑插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
黑衣少年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院门道:“你们在这里待命。”话落时,人已进入院子了。老姜则看向魁梧大汉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刘大。”魁梧大汉躬身道。
老姜点点头道:“你让他们就地休息,天亮时就会有你们忙的了。”说完,也不多说步入院落了。
刘大一直躬身送走老姜,待老姜进入院子,直身怒目冷哼一声道:“你们也听见了,好好休息。”
黑衣少年进入院落一径走进大厅,坐在角落里的一张破椅上,闭目凝神。老姜没有打扰他,走向后堂去看白手聚金伤势了。
这将军府只有两进,前面会客大厅后面是居住之所,只有四间木屋。白手聚金就在西首第二间屋子里,屋外星光黯淡,屋里静寂没有任何声响。
老姜步入后堂,在小院中负手而立。不多时,便见西侧一间小屋中走出一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正是花小一。
“是你。”花小一随口道,嘴里说着脚下不停推门走进房屋。老姜跟在身后,准备为白手聚金诊治一下。
吱呀一声,花小一推开门刚迈出一步,立时怔在那里,似被冰封为冰人了。老姜随后走进,向里面一看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趴在床前。
只是屋里黑漆一片,过了片刻才能适应黑暗。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形站在那里,可是个头很矮像个小孩子,背对着门看着床。
“你是谁?!”花小一语声在发颤,就像见到了鬼。
老姜摸到火刀纸媒燃着火,一簇火苗窜起,只见床前那人不足三尺高,身上披着件白色麻衣,倒摆着手,一双手极是粗大,脑袋很大像个缩小了一圈的斗笠,又圆又大。
那人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身似乎没见到进来的两个人,喃喃道:“没什么事,静养一下就好,那么肥壮身躯多放些血才好。”声音瓮声瓮气的,像个风箱。
老姜举着纸媒点着一盏油灯,屋中立时跳起一豆青光。花小一放下参汤,慢慢走了过去,右掌中已扣了三枚石子。他自在城门被偷袭后,也偷偷摸了几枚石子以备不测。
那矮矮怪人似乎没看到花小一,仍在嘀咕自语,不过声音很低听不清楚。
花小一本来对他极为忌惮,以为是那个神秘的“神主”派来的绝顶高手来对付他们,能无声无息地进入房间。可是这怪人并没有对老白下手,也没暗中偷袭他,不知在搞什么鬼。
花小一已转到怪人身前,见这人面目寻常,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即使在黑暗中也很显眼。“你是他朋友?”那怪人突问道。
花小一本要打出石子,但见他身材矮小又无恶意,也就握起手勉强笑笑道:“对,我是。”话落脸色立刻沉下来,“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大碍,这一剑偏了心脏寸许。只要静养多补补身子,不出半月就能生龙活虎地跳来跳去的。”麻衣怪客咧着嘴笑道。
花小一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出手点向麻衣怪客肩井穴,奇怪的是麻衣怪客竟没避过,只是花小一触到那人衣服时,恍若点在游鱼身上,竟没有发出力。
“身为将军府的人就是这样待客的。”麻衣怪客伸手拿起床边的药袋,只见数十根长长短短银针闪着寒光,另有一些瓷瓶药罐,不知是些什么灵丹妙药。麻衣怪客将药袋甩在右膀上,转身就要走。
花小一忽地探出右手拿他右肩,也没看出麻衣怪客如何动作,竟然短了寸许没抓到右肩。花小一心中惊怒,身形一顿霍地飞起一脚踹向麻衣怪客后心,这一脚迅疾有力,眼见就见踢到却见人影一晃,麻衣怪客犹如金鳝行波嗖的滑出三尺。这一脚又落空了,麻衣怪客嘿嘿冷笑,花小一又惊又怒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且慢。”老姜突然开口喝止了花小一,看向麻衣怪客道:“既是来客为何不到正厅去见将军大人。”
麻衣怪客本已蹿步到门口闻言忽然停下道:“你不是将军?”说完,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老姜,随即摇摇头道:“不像,确实不像。”
“哪里不像?”老姜问道。
“你没穿将军战甲,哪里有半分将军的神气,分明就是个老农耕夫!”麻衣怪客说到后来,径直拍手笑道,仿佛对自己的判断很得意。一双粗大手掌就像一对大蒲扇,拍的啪啪脆响。
花小一本是一腔怒气,但见这人一副天真灿漫神态,又听他言语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就松开了拳头。
老姜笑了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将军,天下哪有我这等文弱将军。再说,你如果就这样走了,回去怎好向神主交代。”后一句时,目光炯炯盯着麻衣怪客的眼睛,那语气就像在审问罪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向神主交代。”麻衣怪客惊得退了一步,就像看到了可怕的怪物,随即眼珠转了几转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神主的人!”
花小一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起来道:“你可真逗,他倘若是神主的人。我就是神主。”边说边指着麻衣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