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聚金自是注意到了花小一的情状,忙不迭的喝了一口,但又不敢多喝,毕竟这名字很唬人“烈焰烧”,然很快他便一口气灌下一大口,频频点头道:“入口火辣,下腹翻转,百转千回,确是上品。”这次账房先生没有再抬头,但是花小一与白手聚金确是能感觉到他脸上的得意之情。
下一时,五名军士同时瞧向阴影里那在熟睡的老者,不,用店小二的话说应该是个糟老头子。瘦猴与吴大鼻子先后得手,另外两名军士还很稚嫩显是刚刚加入厢军,还是雏儿自然无法出手。何况还是位神秘之客,四人不自禁地看向张大个。
张大个自是明白情状,第一个迈步走去,吴大鼻子等鱼贯跟上。很显然,他们也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的,在这荒僻客栈中,说不准就有高人出没,毕竟人是不可外测的。
张大个拖着刀,刀锋划在木板上发出一阵脆响声,那是尖刃刺进木板的声响。然而那伏桌而睡的老者睡得正酣,根本没有听到,依旧打着鼾声。张大个这样做无非就是警示一下这老者,以让他警醒发现他们。现在倒好,自己做的这么明白,人家好似没事人一般照睡自己的,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张大个这下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他的两个小弟出手不费周折便将银子搞到手,他如果连个老家伙都没拿下,怎么震慑这群兄弟。
张大个自是清楚其中厉害,握紧了手中虎头尖刀连劈两刀,刀锋划着弧由那老者头上后背擦过,出刀很快刀锋却故意在贴近老者身躯时放慢了速度,身后四人看得明白刀锋与老者花白如雪的长发不及寸许,却是险恶至极。
凡是身负非常之能的人,往往都具有一份非常之从容淡定。至于眼前这位不起眼的老汉,是否就是这样的人呢,谁也说不好。
老者依旧打鼾熟睡,好似现在天倾地陷也与他不相干。
张大个圆睁着双目,一怔喃喃道:“邪门了,真有不怕死的?”话落,刀交左手,右手握拳砰的砸向木桌。
砰!这一拳劲力十足,满桌碗碟跳将起来,一碗凉饮荡出大半瞬时阴湿在木桌上,老者的身躯好似受到木桌震动波及也跟着颤了一下。
“唉吆,怎么了怎么了!?”老人霍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惶无措,苍老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这是多少无情的岁月才能雕刻出的一张脸。一双枯瘦手掌中满是黄黄老茧,由于气血的衰退道道青筋突出在表皮上,极是骇人。
张大个本是一副紧张之态,但见到老者神态摸样,顿时松了口气与身后四人嘿嘿笑了笑道:“老头,你从哪来的,爷怎么没见过你?”说着,将那口单刀横放在桌上。
老头身着粗布麻衣,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双目无神地看了一圈客栈好像美梦被惊醒,不知身在何处了待看到眼前几名面露狰狞之色的军士时,身躯陡得一震忙道:“小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还望各位军爷细查啊。”说话之时,身躯颤抖面露可怜之色,又见他一大把年纪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还那么胆小。
可是,人从来都是一种秉承脾气心性一生的奇特生命,极少数能够改变,纵使他身死前的刹那仍然无法改变他做了无数次的习惯。尤其是胆怯畏首畏尾,惧怕强暴之力,逆来顺受地低三下四地活着!人活着总要比丢掉命好出一百倍,只要活着就会有复仇的希望,然而天下之事每每出人意料,尤其人想改变自己习性一事,更是千难万难!
就像眼前这老人,面对这无礼的欺侮只知退缩乞饶,然面对这群蛮横霸道的军士怎会有幸免之理,落得失尽了颜面还要再受他人之辱!
“爷几个在这僻苦之地坚守,为你们这些人维持安定,怎么的都应该好好孝敬我们吧,是不是老大爷。”张大个如蒲扇大小手掌拍打着老人肩膀嘿嘿笑着,嘴里吐着浓重酒气斜睨着瞥了老者身旁的鼓鼓囊囊的包袱一眼。
“老汉我身上实在没有银钱啊。”老人惶恐着一张脸,一双粗糙手掌摸遍了上下,也没摸到半个铜子,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无助之情。
“老头,劝你还是老实点,免得讨苦头吃!”瘦猴呲着牙怪笑一声续道,“你那包袱里藏着什么好东西,还不快拿出来。”瘦猴滴溜溜转着眼珠,自是看到了那包袱,所以才压低声音说后半句。
吴大鼻子本在他们二人身后,听瘦猴话语立时跨上一步,径直伸出左手探身抓去。老汉先是一怔随即喝了一声:“放肆!”声音干涩语音却极是有力,吴大鼻子就觉得好似铜锣在耳边敲响,脑中翁的一声身躯猛震踉跄退了三步。
他这一发喝,客栈里所有人都是一惊,十几双眼睛或好奇或惊异看去。左侧那四位恶汉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注视着老人随即看到了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闪过一丝贪婪狡诈之色。随即四人像是约好一样,低下头自不去理会那边情况。
三位商贾匆匆瞥了一眼,忙转回目光,自顾自地吃喝,仿佛此刻他们才敢轻松自如地吃些酒食。花小一与白手聚金却是一怔,但也没有长时注目,二人交目现出深邃之意,而后点点头。
“你这老不死的,不想活了!”吴大鼻子扬刀在手,呼的携带风声砍了下去。
“你干什么!”张大个不料吴大鼻子心胸如此狭隘,竟会痛下杀手,从背后撞向吴大鼻子身躯。
砰砰之声中,吴大鼻子惨叫出声,他的身躯被张大个撞飞出六七尺,连撞三四张木桌直接抵在沉重木门上才止。吴大鼻子仰躺在木桌上,嘴里哼哼唧唧的似在抽泣,这一下着实伤得不轻,张大个壮硕身躯横撞在他身上,巨力不消撞到那么多木桌!其中一条长木凳斜斜蹿出丈许,一下打到了那戴黄毡帽中年人座下木凳。
“唉吆。”黄毡帽下意识地先按住头上帽子,旁边锦缎包袱当的坠地,而后匆匆捡起。
“大个子,又在闹事了。不要扰了本座的雅兴!”二楼突然传来一声低斥,声音洪亮似洪钟敲响在客栈厅堂里嗡嗡传响。
“张大人,属下不敢。”张大个及那四名军士闻言忙躬身一揖,脸上一副恭敬之情。
“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你那军士,每次来都在这哄闹,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老娘以后吃什么。”几乎由同一个地方传出的声音,语声媚骨娇柔,却自称为老娘隐隐又带着几分泼辣气。
“有我吃的,还能缺了你的。”洪亮声音立起,随之传来格格娇笑,一阵窸窣声响动。很显然他们二人在缠绵,大堂里的客人除了那五名军士,都是一怔。
张大个狠狠瞪了一眼老汉,一挥手当先走回他们桌位。吴大鼻子在那两个年轻军士搀扶下,慢慢走了回去,脸上再也没了那副刁横之气。
老姜不知何时安然地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与军士相隔一张空桌,将那把竹伞放在手边,透过西窗看了一眼天际双目转了转,似在思忖着什么。显然他也清楚这张大人脾气,张大个那几人在他一言恫吓下都服服帖帖地,他自知这时进言时机不对。
这时,两名小伙计已然将木桌摆回原位。一时间,客栈中寂静无声,只有账房先生偶尔翻动账簿的声响,除此外就只有细微的声响,人们咀嚼呷酒声。每个人都似怀揣了心事,在这沉默氛围中,人们甚至不能轻易把眼瞧向他处。
首先,那五名军士刚刚受到他们指挥使的训斥,自觉无光。吴大鼻子受挫,张大个气势竟为一个遭鬣老汉所折,可是又惦记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是想一个懦弱惶恐的老汉竟会为了一个包袱对抗他们这些霸道军士,定然是财宝了。瞧那满满鼓鼓的少说也有数百量财银之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时,那四位恶汉盯视着那三个商贾更紧了,而且不时飘到老者身上,显然已在注意那人了。
花小一与白手聚金确是更加谨慎,这客栈中已是情况不明,何况二楼上还有位玉门县厢军指挥使。如若他收到朝廷告示,那他们二人可是自投罗网。但是现在他们二人离开这客栈,投身大漠中无异送命,与其死得凄凄惨惨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而且看这里军士,确是只认钱财,哪会理会朝廷之命。于这一点来看,他们二人在这还是比较安全的。
“来喽,烤全羊!”一精壮伙计身穿合身灰布衣,端着一足有近三尺长的木托盘,里面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金黄烤羊,盘卧在木托里造型很别致。
随着这一声吆喝,大堂里的空气也好似活了过来,压抑许久的那股静默顿时消散,如同笼罩心头的浓雾被升起的红日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