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疑疑惑惑的她,正有些奇怪一向虽然爽朗得很,但被同学戏谑为“抢钱女王”的方慧,怎会牺牲周末大好的打零工时间来和她一起欣赏话剧。要知道方慧虽然家境不俗,但是,经济头脑一向十分了得,且对金钱执着得很,无论大钱小钱,只要有钱就赚,举凡KFC兼职,德芙促销,DELL新品展示,只要有企业来T大招募临时的计时计件工,她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一副弱水三千皆须为我所饮的架势。
只见方慧四两拨千斤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反正是别人给我老爸的公关票,不看也浪费,再说,跟你一起去看话剧,顺便提高一下这个……这个欣赏品位嘛,呵呵——”说得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心素到底是年方十八岁的小女生,尽管表面矜持,其实渴望友情,如今这个在班上一直很吃得开的女生主动示好,她心底也有些窃喜。结果,在她坐下来没多久,话剧演出才刚刚开场,旁边就坐了一个人,她下意识一看,不是预料中的方慧,而是她避之犹恐不及的,简庭涛简同学。
她当即就意识到,她被古怪精灵的方慧无情地出卖了。
简同学照例不吝向她展示堪比黑人牙膏广告明星的牙齿,他微微含笑,落落大方,“你好!”
心素顾不上所谓礼仪,挑眉,再挑眉,然后起身,准备即刻离开。
她毫不犹豫。
但是,有人比她更毫不犹豫。
简庭涛伸出手,极其迅捷地一把拉住她。
心素冷静开口:“请你放开我——”
简庭涛神色略略严峻,“关心素,你现在这样就走,对精心准备演出的演员们似乎很不尊重。”
心素略带嘲讽地微笑了一下,“简庭涛,你这样拉住我,对我似乎更不尊重。”自打简庭涛跟她一同出现在古诗词鉴赏课的教室的那天起,她就对简同学愈挫愈勇的精神气质和遇强则强的非凡潜力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她也从来没有天真地认为此事可以善罢甘休,因此,早就积谷防饥地设想出了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形,并作好了种种最坏的打算。
此等情景,算是比较温和一点的了,所以,她的应答很是敏捷。
简庭涛很有绅士风度地略略松开她,然后,睨了一眼四周,果然,他们在拉扯之间,已经惹得旁边不少众人的异样眼光。于是,他微微一笑,很有礼貌似乎还带有些无奈地对着周围解释:“对不起,我前几天不小心惹我女朋友生气了,她一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打扰诸位,实在抱歉。”从头到尾,眼睛始终非常深情地对着心素。
众人的眼光瞬即集中到面色十分不豫的心素脸上,眼神中无一例外带有些谴责,心素左手一个剪着羽毛剪神色黯然眼睛红肿的,孤零零独自一人来看话剧的小女生更是立即瞪着心素,声音虽小但十分有力地道:“好好的男朋友不珍惜,等到分手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看着众人对表演得比舞台上还要生动逼真的简同学一副同情的脸色,心素实在是不知应该生气还是应该觉得好笑,再说也实在不能干扰别人看话剧,于是,唯今之计,她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简庭涛自然跟影子似的紧紧缀于其后,还不忘抽空再向周围闲杂人等报以略带无奈的微笑。
羽毛剪小女生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走到马路边上,心素就扬起手,准备叫出租车。
她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简庭涛再待在一起一分一秒。她已经习惯了这十八年来的宁静生活,她不愿意在他的蓄意入侵下,而发生一丝一毫的任何改变。
她想起那个坠子,和那张温和而永远都略带一丝忧郁的笑脸,不由心中又是一黯。
她是鸵鸟,她愿意当一只鸵鸟。
简庭涛十分冷静地截下她扬起的手,然后,突如其来地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神情严肃地道:“关心素,你当真这么讨厌我?”
在这个关心素面前,自信心超强的他前所未有地充满了挫败感。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他的,永远是背影,永远是没有回应。
心素被动地看向他。
简庭涛继续执拗地盯着她,他的手仍然毫不放松地定着心素的身体,“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怎么对我,我就是喜欢你。”他轻轻然而坚决地说,“我是不会放弃的。”
心素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和无畏,还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一时间,居然也有些怔住了,她略略低头,心头又涌起一阵淡淡的忧伤。
简庭涛轻轻放开她,一眨不眨地,略带研判地注视着她,“关心素,说实话,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所有女孩子中,最顽固最无情最铁石心肠的,”他自嘲地一笑,“可是……”
他见过多少女孩子?心素垂下眼帘,低声而清晰地截住他的话:“不要轻易做任何决定,给任何承诺。”她的眼中掠过淡淡的怅惘,“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无比渺小,简庭涛,我已经说过,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再把你以前追女孩子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她扬起脸,“没有用的。”
“对不起。”
正在此时,有一辆出租车滑到她面前,她在坐进去的同时,看了一眼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简庭涛,礼貌而疏离地道:“再见。”
从此最好不见。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车在简庭涛的视线里,越开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