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0月18日星期六。
鹭市,江磊家。
江磊刚下班,进了家门就发现客厅里济济一堂,自家一双父母都在,还有蓓蕾一家三口,团团围坐在那一圈沙发上,长辈们大都正襟危坐的,唯有蓓蕾倚在一角,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了他,语气里透着欣喜和莫名的兴奋叫道:“阿磊,你回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与平日完全不一样气氛?难道……双方父母打算谈那桩事情了?
国庆节的时候,答应红樱要抗争,要反悔,想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补偿蓓蕾承担责任。不希望支付自己的一辈子来感激蓓蕾对自己的付出。这段时间眼看着她的伤已经痊愈,正捉摸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来谈判和说服她们,那么……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这架势也无法拖延下去了。
“阿磊,回来了啊!快来坐坐!”蓓蕾妈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她自个儿的地盘一样,都反客为主了。但接触多年对她的为人有些了解的江磊,深知她这样殷勤的态度肯定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嗯,阿姨叔叔,你们好!”江磊微笑示意,一边换着拖鞋,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脑子飞快地转着,呆会儿要怎么跟她们谈呢?
江磊穿上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所坐的位置在自己父亲的边上,离蓓蕾有些远。
蓓蕾一双大眼睛从刚才他进门就一直跟在他身上了,此时满脸堆着笑意,声音娇柔地说道:“阿磊,坐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话刚说完,边上的长辈们纷纷轻笑起来。蓓蕾爸爸话里带着些调笑:“瞧瞧我们这丫头,一颗心全扑阿磊身上去了!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之前还总让我炒菜炖汤的说要带给他吃……”
江磊妈妈脸上带着笑说道:“蓓蕾丫头的性格又体贴又温柔,很讨人喜欢。”她眼睛迅速地瞟了一下自家儿子,又说道,“我家能娶到像丫头这样乖巧的孩子当儿媳妇,真是很幸运呢!”
江磊妈妈不知道江磊已经改变主意了,以为在医院时江磊已经答应娶蓓蕾,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情了。至于红樱是儿子的女朋友的事早已翻篇,被她忘到瓜洼国去了。却不知道这话一明目张胆地说出去,给江磊增添了更多困难。
“妈——”江磊唤了一声,眉心皱了起来,目光有些不快地瞪了他妈妈一眼。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
“老江,那这事我们就仔细再商议商议,选个日子让他俩订婚?”蓓蕾妈妈对江磊爸爸说道。
“嗯,老婆,你的意思呢?”江磊爸爸转而询问他的妻子,毕竟这是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安排,但办订婚就要有一些人情往来,这些事情他老婆比较擅长。
“订婚?这是应该的……”江磊妈妈沉吟着,对着蓓蕾的父母扬着眉露出笑意说道:“嗯,订婚得有订婚的规矩,第一要……第二……”
她把自家儿子抛在一旁都忘了是不是要征询一下他的意思,径自在那边与人商量起来。
蓓蕾从自己坐的地方爬起来,因为伤刚好,她小心地踩着猫步,缓缓靠近江磊,在他的身边坐下。江磊连忙挪开身子,往自己父亲那头过去。
江磊爸爸嘴角勾了一勾,索性把整张两人座沙发让给了他们。
江磊这时正急着呢!他紧皱着眉头,心里推敲着要怎么说,可没空理睬蓓蕾。脚不知不觉间已经站直起来,他对着蓓蕾父母说:“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话刚一出口,心中想到红樱,语气愈发坚决了:“我不能与蓓蕾订婚!”
“为什么?不订婚,难道直接把婚结了?那可不行,太草率太简单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就想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地把她嫁出去,人家有的她也有,这样才行!”蓓蕾妈妈说道。
蓓蕾妈妈以为江磊是嫌麻烦,所以不想订婚而是要一步到位直接走结婚礼堂。却不曾料到,有人要出尔反尔了!事实上,她们一家也算是挟恩图报,硬是要满足自家女儿恋慕男人的心思,请君入瓮,逼江磊娶了蓓蕾。至于那后遗症,毕竟是不可预计的远着呢!
“阿姨,对不起!我说的是,我没办法跟蓓蕾结婚。我可以补偿你们,也可以为她的伤负责,但就是不可能娶她。”
“怎么不能!你不是早已经答应了吗?阿磊,你想反悔?”蓓蕾妈妈杏目圆睁,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可以看出她的急躁。
江磊的眸子飞快地巡弋了一周——父母的目光带着震惊和不理解;蓓蕾爸爸看上去有些不善和不喜,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蓓蕾那丫头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像还没从惊诧中醒过来,但视线相交时,她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泫然欲泣的如同下一秒泪水就要从夺目而出。他心中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了。
既然已经话已经说出来,就不会收回去,覆水难收不是么!更别提红樱还等着自己呢!
“除了娶她,我愿意作出任何补偿,只要我能做到。将来如果蓓蕾的身体有什么反复或是后遗症,我也愿意承担全部的医疗责任。阿姨,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结婚?阿磊,我一直想嫁给你……我以为,我以为这一次能够梦想成真……难道你要让我失望吗?”蓓蕾伤心地哭喊道。
她一边哭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揪着江磊的手臂,脸庞上珍珠般的泪滚滚而下。
江磊无奈地拉住了她,“丫头,你明知道,我……”
她却边哭边倾诉,丝毫不顾忌旁边有几个长辈在场:“阿磊,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你,做梦都想当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不管怎样,阿磊,你必须和丫头结婚!我家不接受你任何形式的补偿,只要你跟她结婚。”
蓓蕾妈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转过头对江磊说道。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语速缓慢,一字一句是那么清晰,就像一把铁锤狠狠地敲在江磊的心上。砸得他心疼心碎,一时间全身僵直不能动弹。
难道,难道真的逃不开避不过命运无情的安排?
难道不可以不娶她,不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来承担责任?
难道真的得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
江磊顷刻间心痛难忍,脸上隐隐透出绝望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