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而看,正欲寻思内中是何等人物。其时,日头当空,光线自东北角掠着檐角而下,众人睁眼之时,只是一阵眩晕,反倒什么也见不到。
“‘此谜肤浅又粗劣’,贻笑方家。”那女子声音徐徐传来。
“我家小姐说,这又是一谜,要猜中草药名。”正是刚才呜咽入内的女童的声音。大家又听到她的声音,不禁莞尔。
“多嘴!梅香,不该叽叽喳喳。”是那小姐轻叱女童的娇语。
众人才知道那哭笑随性的女童叫梅香。
“小姐有心要考人哩,又要做好人,只好梅香做坏人了。”梅香的话逗得大家互相微笑。
“小姐,是我的嘴痒了,你打吧打吧。”众人听着屋里的声音,想是那小姐正在追梅香要掌嘴呢。
少年稍一沉吟,朗声道:“我等也正渴了,要讨杯茶喝喝,也只好献丑了。刚才小姐的谜底岂是‘虎皮草’三字?”
“小姐,不追啦,他们又猜中你的谜底了。——可,我真没有露底。”梅香在讨饶时,还念念不忘那书生刚才“委屈”她提示了他。
“喂,大叔,你是怎么知道谜底的?”梅香问道。
“哈哈,真是小妮子你提示的啦。”少年这时也起了玩心,竟然被她唤作“大叔”,苦笑着要故意赖梅香到底。
梅香暗暗叫苦,“喂,大叔,我看你仪表堂堂,不是草莽之人,怎么也耍这种赖皮。”
“哈哈,你看看,你刚才所说,不正包含了‘虎’、‘皮’、‘草’三字么?”少年继续诈她,就好像她曾经真说过这几个字似的,
梅香懵了,她心里念念不忘那谜底,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了呢,无可辩驳之际,急得又“哇哇”大哭起来。少年竟一时不知如何把她安慰过来,扶她也不是,擦她眼泪也不是。
书生使了眼色,小童上前去,说:“妹妹,刚才那位公子是跟你玩的。”梅香止了哭,“谁是你妹妹啊?还不知谁大谁小呢。”“好吧,姐姐……”“哼,我倒没有这般笨的弟弟,连个谜语也只猜中一半。”小童待不想理她,又不好一走了之,只得在那里像只木鸡。
“梅香,这位公子真只是开玩笑而已。不信,你问他怎么猜来的。”那位小姐在室内听着众人的对话,心里明朗,便开口安慰女童。
梅香定定地看着少年,却不开口。
少年提了下嗓音说道:
“灯谜,又猜文虎。谜面的‘此谜’可以扣出一个“虎”字,‘肤浅’却是表面之意,即流于表皮,可扣出一‘皮’,‘粗劣’即是制作草率之意,引出一个‘草’字。全谜便成了‘虎皮草’。梅香小妹妹,这都是猜谜的常识,不信问你家小姐。刚才只是觉得你好玩,才玩弄你一下的。这里先赔礼了。”
梅香见他这般多礼,已把一切抛到脑后了。
众人这才走进小屋来。
紧接着,转过竹篱,张眼望去,漫山红绿,这小屋之后,却又别具洞天,已是一面坡谷,其间土埂间隔,一区区田种着一溜溜花草,山茶花尤盛,白色更多。人置色其中,似有暗香浮动,不觉心扉已自摇荡。
“弥野花妍香自来”,少年脱口而出,“真是一片好所在。”
众人听他吟咏,也自心有同感,那些暖呀、温呀、柔呀的感觉,纷至踏来,此间真乐,似觉这是自己要来的地方,又觉得这又是不该来的地方。
众人正自陶醉,只听“扑哧”一声,也都安然静听那小姐有什么话说。
“公子刚才吟的一句好诗。”众人寻思她的话意,“却又是一条好谜。”众人恍然,所谓谜乡,真是三句不离谜字,虽说生活无处不可入谜,只是这随口的话又可猜什么底呢?
女童口快,“莫非要猜小姐名字,小姐不是叫‘兰’——”。
未等众人听清,女童瞅着小姐的眼色,及时刹住了嘴巴那条无形的闸。“好的,我不说不说。”
“小姐教导得是,女孩子的名字不能随便说的啦。”女童看着一帮男人眨眨眼笑。
“别听梅香胡说,公子的诗,猜西药冠量就是。”
“弥野花妍香自来——”众人各各在心里沉思。
“我想哩,谜底一定有‘芳’‘华’之类的字,谜面都是什么‘花’呀、‘香’呀的。”静定许久的小童这时也开了腔。
“哇,就你厉害啦!”女童笑他,过去刮他的鼻子。
男童心想要躲,又怕她会不高兴,就任他羞,心里反而有些高兴,他还怕她不理他呢。
“弥野,让人想起一片一片的风景,那这底是不是该有‘一片’的字眼呢?”书生侧眼瞥了那小姐一眼,但见她娇首微点,似有赞赏之意。
“刚才那小童说得是,‘花、妍、香’意在说着香气,这类的词还有“芬芳”呢,什么西药有这样的字眼呢?”少年似是自语,又似是相询。
小童听了却对女童说:“你的那位‘大叔’都夸了我‘这倒也有理’呢。”
女童瞪了他一眼,“你哪只耳听到说‘这倒也有理’了?”
“第三只耳。”男童调了女童一皮。
“只听说有三只手,没听过三只耳。除非配全套,有三只手才有三只耳。莫非你有三只手,你是三只手?”女童抢白了男童。
男童听出她说他三只手的意思,有些恼怒,扭了头。
“梅香,你又——”
“好吧,我不该这么说你,给你认错了。要不,让你说回我,你说我有三只手呀,六只手也行,千手观音也行。”女童跑去拉了男童的手半认错半撒娇起来。
众人听着“千手观音”的话都“呵呵”笑起来。
“你这是连观音都亵渎了呀。”那小姐点了点女童的额头,低声念了句阿弥。
“必得惩罚你一下。”那小姐待要捏那女童的小脸,女童嘻嘻着又跑开去。小姐却妙目流转了众人一遍,“必得要惩罚了你才行。”却并不追去。
众人听她一连说了二次“必得”,觉得这个词熟悉起来。
“哦,我记得有种药叫‘必得’什么的。”书生沉吟了好久说道。
“相公好博学啊。”少年看了书生一眼,书生却热辣辣的不自在,似乎心事被揭了穿,那天他发烧了一下,就有一批红颜争着给他送这送那呢,是了,是“芬必得”。
想到这,书生朗起声来:
“小姐的谜底可是‘芬必得’。”
“是‘一片芬必得’!”少年即时补充。
那小姐点了点头。
“不是小姐的名字啊!”女童自摸了脑袋,男童却想去说“我就知道,有香字之类的字嘛。”
只是这样的话,女童听了他的话,一定会说“香你个头,大海那么大,你捞根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