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高三
到了高三，学校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备考成为第一要务。澜的成绩不错，但要保持稳定和冲刺；钟成绩平平，在本科和专科上下徘徊，要谋个好出路。不论成绩好坏，都各自有要努力的方向。
首先是老师对现成的几对情侣积极的逐一开展工作。虽然对大多数事情早就有觉察和耳闻，但是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就不怎么管，但高三不一样，需要表现个立场。于是，每对小朋友的家长被单独约谈，要求家校共管，杜绝相互联系和发展。
澜心里惴惴不安，父母对自己的学习要求并不严格，但家教很严，这种事怎么都觉得是伤不了台面的事儿，父母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这样的乖乖女会招惹这样的是非——早恋，在那时的确是个大话题，在现如今，又似乎开放的接受的太过火了。
出乎意料的是澜一直没收到请家长的消息。钟是借读生，老师一则不太管，二则似乎和家长关系不错，只是提示了一下钟最近和班里有的女生走的比较近。父母回家问了问，也没上升到一定高度。当然，以钟的性格，不太会顶撞父母，也不会听人摆布，没把这当成什么事儿。过了一段时间，风声过去，澜舒了一口气。
可是，总要改变点什么。澜和钟约定，要专心读书准备考试。所以，平时钟不再送澜，把澜托付给原来同路的男生胡，让他照顾澜。胡和澜是同路，一直都很熟，是很好的朋友。胡是话多的类型，但在澜身边总是静静的陪伴。胡是有点喜欢澜的，同学们似乎都看出来了，但胡不说，澜也不问。胡对琳很有好感，琳与钟同路，所以钟拜托胡照顾澜，而自己主动承担替胡照顾琳。这不搭调的理由使澜觉得不可理喻，也许钟也有小孩子性情的一面吧。澜很介意钟送琳，温顺的她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这一点澜一直没有说，显得自己小气，要信任钟。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很多情，胡，钟，但钟在澜心里是特别的。
值得安慰的是，平时在学校里，大家一个班还总是时时能见到的。偶尔自习课，老师会突发善心的让大家自由活动。同学们就会在操场逛逛，到学校周围走走，那时候，一对对的情侣就会凑到一起，享受一下自由和温馨。
学校里漫画、小说一直很流行。漫画从小学六年级的《七龙珠》、《乱马1/2》、《城市猎人》开始就很受大家追捧。初中言情小说琼瑶、岑凯伦开始流行，武侠类则是金庸、古龙、梁羽生，中考休息还传看漫画呢。高中只留下一批真正的漫画迷，市场上的书也多起来，一类神话的故事流行起来，《幽游白书》、《苍之封印》、《魔幻游戏》，最长的是《尼罗河女儿》，上百集，还有一类运动故事，《网球王子》、《灌篮高手》、柔道等，而言情小说于晴、席绢开始盛行。高中每天在书摊前出一集买一集的是真正的漫画爱好者。澜同路的女孩收集漫画书，澜就跟着看，漫画里有帅气的男孩和浪漫的故事。
吴也是为数不多的爱好者钟唯一的男生，长得四方脸大块头，但气质斯文语气略显男子气不足。吴和钟同路回家，关系也都不错，但钟这种纯爷们儿有时候会流露出对吴慢条斯理的不屑。因为漫画的关系，吴和冰、澜、然等几个人走的比较近，后来然出国了，但仍保持联系。有天课间收到然的来信，冰和澜一起看，吴凑过来要先看便拿走了信。其实一件不大的事，被刚进教室的钟看到了，直奔吴面前：“把信给澜。”吴一愣，也没说什么，给了澜。澜觉得钟举动过激了，幸好吴比较大度。“不用……”澜推辞着，但钟坚持。在众目睽睽之下，澜不好驳钟的面子，接过了信，但极为尴尬，好像仗势欺人似的。读信的时候澜低着头，信里的内容也没往心里去。过了一会，钟出去了。澜收了信，走到吴身边，安慰吴几句：“别介意啊，他有点急。别往心里去。”吴笑笑，表示无所谓，让澜不用为难。澜觉得钟和吴这么熟，还这样，这次的确过分了。说话间，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的澜还拍了怕吴的肩膀，表达自己的道歉和慰藉。一晃神的功夫，钟又回来了。澜心一惊，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自己背着他安慰和他起争执的男生，总是不太好。但吴是澜的朋友，澜有权利处理和朋友之间的事情。
下午这会儿是自习时间，钟一下课就又出去了。过了会儿，有同学跑回来悄悄报信儿，钟在洗手间门口把玻璃打碎了，似乎很生气，一拳捣到窗户上。大家悄悄议论着，也都不敢大声讨论，一向低调的钟显然是因为这次举动把大家吓到了。澜第一次对钟害怕起来，他从来都不曾这样当众显出暴戾的一面。澜心揪在一起，紧张极了。害怕钟生气，也担心手受伤。情节像小说一样戏剧性，也颇显有男子气概；但也觉得有点丢人现眼，自己老实本分，怎么招惹这么一个热血青年在身边，破坏自己形象。骨子里的澜还就欣赏钟这一点，好像替胆小的自己做了想干就干的破格的事情。
这天剩下的时间，澜都在紧张中度过。想找钟问问受伤没，又害怕被骂，他的火气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吧？他们已经有段时间不一起回家了，放学的时间慢慢接近，澜仍然在担心和犹豫。放学铃声响起，不用澜想好，钟已经背着书包挡在澜面前，脸色灰暗，：“今天送你回家。”澜点点头，正如自己所愿，也不敢不答应怕钟又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儿。
车站，人很多。澜小心的拉过钟的手，纤长有力的手上伤痕累累，血痕还未褪去，显然未经任何处理。澜眼泪含在眼眶里，心疼又不敢大声哭，泪水汇成大颗的一滴，掉在钟的胳膊上。还好没有大的伤口，只有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澜拿出自己随身的一块白手帕，简单的包住拳头受伤的部位，在手掌心打个结。像是电视剧的情节，在现实上演——谁说大家不是在潜意识中模仿言情小说呢。还好，钟虽然表情严肃，但仍然护着澜上了公交车，握住澜的手，温柔的，热情的。
钟就是这样随性，澜也喜欢他的冲动和温柔。两人一起回家，澜度钟心有愧疚。路上，钟趁着自己的怒火和勇气，吻了澜，澜完全被动的、被宠溺着，小鸟依人。年轻的他们面对感情有的是真挚，少的是经验。钟却相对显得成熟稳重，澜与其相比只能附和。
以后的日子，两个人在周六半天补课放学后，一起回家，在花园、附近小区、种植园等不同回家的路径上留下足迹。情人的世界里，钟自然的引领着澜，一步步探索未知的领域。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澜欣然好奇的体会着。钟常怜惜的说澜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心智身体都在发育中，还不是女人。钟因此而更加爱护澜，澜的文静让钟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澜的顺从鼓舞了钟，感动了钟——澜肯为钟如此。澜正是这样，被钟启发着，慢慢的接近一个女人。钟的确很有男人的魅力，直接果敢。钟和澜说曾看过电影，男女主角离别的时候在荒草地中缠绵，他很向往那种感觉。钟很少分享自己的感慨，只有在这时候，澜才对钟的内心有所了解。也许青春的感情里不需要有理性的了解，只需要有百分百的感性。有的时候，澜也对钟的激情不知所措，天生的敏感的阻止钟，钟也不会勉强。两个人的感情，健康的发展着。在单调的高中生活，在苦读的高三学年，这段感情滋润着两个年轻的生命，把生活点缀的甜滋滋的。
钟的感觉中带着点狂野的味道，他喜欢女歌手田震的歌，而钟的感情，正像《执着》的歌里唱的：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我无限的温柔。每次面对你时候，不敢看你的双眸。在我温柔的笑容背后，有多少泪水哀愁。不管时空怎么转变，世界怎么改变，你的爱总在我心间，你是否明白？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暂时漂泊，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著。拥抱着你OH MY BABY，你看到我在流泪，是否爱你让我伤悲，让我心碎。拥抱着你OH MY BABY，可你知道我无法后退，纵然使我苍白憔悴，伤痕累累。
高中最后一个元旦，班里的晚会气氛热烈。澜一改往日的腼腆和大家一起跳舞，老师都刮目相看。钟和澜与等几个同学约好在吴家跨年，一向家规严格的澜的父母也同意最后一个元旦允许澜晚归。吴的父母好意准备好了饭菜，就去亲戚家了，把整个屋子交给了一群年轻人。大家十分放松，在客厅看《人鬼情未了》，经典的故事、浪漫的感情让每个人感触光阴的流逝。钟教澜用望远镜看星星，温馨又甜蜜。钟借机揽过澜，肆无忌惮的拥吻。钟似乎想进一步，但门轻轻的打开，想进来的人似乎见此场景又退回去。两人都不好意思，就不好再继续，温存一会儿便出来客厅和大家在一起。如果澜和钟有机会更近一步，是否就能保证长长久久？或者该庆幸两人感情止步于此，以至于今后没有太多感情纠葛和对彼此的伤害？至少，在高三的枯燥日子里，这个节日让大家体会自由、放松，期待着毕业纵情飞扬。
七 毕业
高考报志愿是人生选择的一件大事。尽管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毕竟这是工作的一块敲门砖。进入理想的学校就是人生成功了一半。
大部分同学都想留在本地。比如钟一心向往刑警的工作，报考了排名不高但很热门的警察学校。虽然有难度但是既留在了当地又直接解决了就业问题。为此，澜和钟起了争执。澜认为干这行太危险，自己不愿以后的生活担惊受怕；钟则认为很刺激，是男人的担当。两人有了很少发生的分歧。
澜的父母也想让澜考取邮电学校，稳妥就业，但澜成绩远胜于这个学校的录取分数，有点可惜。而且，澜从未想过留下来。她的心很大，也很坚定。她早就想好，要借大学的机会出去好好闯一闯。
两个人按各自的意愿报上了志愿，注定了两人的分离。但澜不以为然，信心十足，读书四年，毕业后总要回家，到时候一样能在一起。
平时两个人的接触，只谈感情，完全真空，因此对彼此的家庭环境都没什么了解。高考的时候，澜无意间知道了一些钟的事情。考试入场前，班主任老师查看有几个人没到，提到钟的时候，老师说：“哦，他没问题。家里有车，所以不早来，也不会晚的。”那时候家里有车并不多见，不是单位按级别配车，就是家里做生意有私家车。可见钟的家里不一般，条件应该不错。挡妈妈带点惊讶的转述这些的时候，澜有点触动，出乎意料。在那个朴素的年代，每个家庭差别不大。澜和钟的交往过程中，从未涉及家里的事情，真是纯纯的感情。
终于等到毕业，大家终于可以天天腻在一起了。澜等着钟找自己，却迟迟没有消息，这个钟之前的积极态度可大相径庭。澜联系钟，两人一起出去玩。电车上，车行进过程中有规律的撞击这轨道，晃来晃去的前行。钟让澜坐着，自己站在她旁边。澜心里很高兴，拉着钟的手晃悠，歪着头望着钟微笑。钟被澜甜美的笑容迷住，用手抚过澜的脸颊。一路上，澜有说有笑，钟却表现平淡。澜没有问是不是钟考的不好心情差，不管怎样，毕业就好，以后两个人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澜和钟经历了高三的阴霾，终于雨过天晴，没有想过再有什么能让两人分开，就如澜没有想过留在本地一样。事隔多年，澜再想起，才明白，报考志愿已经将两人的人生轨迹分隔。既然所钟比同龄人成熟，他自然会在澜选择离开的时候就想到两人的结局。比起澜的天真执着，钟的选择也许更实际。
刚入大学，进入陌生的环境，没有钟的陪伴，一切都很艰辛。尽管有朝气蓬勃的师兄、同学吸引澜，但依然动摇不了澜的坚定。时间过的飞快，等熟悉了大学生活，已过了大半学期。那时校园里的电话还不方便，要打个长途到家里，主楼前四部电话要排好长的队。不乏有痴情男同学每天打给家乡的女朋友，但澜不是接电话的那个，也不是打电话的那个。在学校里偶尔看到相似的身影，澜会小有感触。看到同款的毛衣，澜会想起当初伏身在上面的温暖。
澜并不热衷于经常联系，找到钟的联系方式、学校地址，就可以写信了，既委婉而又有一些寄托。碰巧的是，钟和之前被他嘲笑的男生在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两人倒是尽释前嫌，也可以说钟不再计较了。
那天澜心情好，想听听钟的声音，特意跑到校外公用电话，拨通了钟的call机。钟回过来，澜高兴极了。
澜问：“你好吗？我的信收到了吗？”
钟开朗的笑笑：“挺好的。”顿了下，接着说，“我们宿舍信是公开的，大家传看。”
澜心里陡然凉了一截：“那我的信别人也看了？”
钟答：“对，那天别人取得，就看了，我后来看的。”
澜很生气，委屈的问：“怎么这样，多不好意思。”
钟说：“没什么，他们都说你是个好姑娘。”
“不用他们说。”澜心里难过。
钟停顿了一下，突然说：“我们分手吧。”
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感觉毕业之后的敏感并不无道理，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
“我说我们分手吧。”钟又重复一遍，似乎早该出口，说出来终于舒了口气。
“为什么？”澜泪水涌出来。
“等大学毕业在分手，你已经22岁了，那时就耽误了你。”钟好像早已想好理由，冠冕堂皇但是虚假的那么明显。
澜忘记了之后再说了什么，似乎是假期回家再谈之类的。澜恍惚的走回学校，似乎灵魂已经出窍。路过绿园的时候，荷花池就在身边。有那么一瞬，澜真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那样意识就会停止，不会再想、不会再痛苦。人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毫不夸张的，澜体会到了。
寒假，澜迫不及待的赶回家，找到钟。澜意识到毕业后应该更安心的在一起的时候，钟突然冷淡了下来，并不是事发突然，是钟早就想好了。不想在考前说破，只为让澜安心考试。考前钟的妈妈送钟一支钢笔，钟让妈妈再买一支，送给澜。当时澜很欣慰，觉得备受鼓励。但现在看来，这些多么虚伪！澜和钟约在海边公园，澜喜欢冬天的海，沉静深情。澜追问钟为什么分手，钟不正面回答。澜问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有没有喜欢过自己，钟仍然不回答。澜苦于得不到只言片语的解释，被动的只能接受。钟从未如此绝情决断。
时间是最好的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后来每逢假期，澜回家都会联系钟，有时同学聚会见面，有时只是通个电话。如果钟一句话，澜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身边的男友回到钟的身边，但始终等不来那一句话。澜从未怀疑钟的专一，事实上也听说钟那几年并没有女朋友，以至于同学们觉得是澜背弃了钟。
多年以后，当同学们再恢复联系，澜再想起这段仍然纠结，难以释怀。但突然一天，朋友的一番话令澜恍然大悟。正如离婚因为感情不和这样简单的道理但看上去虚伪的理由，其实分手并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两地的恋情即便大学生或毕业后都难以维持，何况高中那么年轻；也是因为年轻，仅仅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喜欢不是爱情，没有爱情那么深刻。年轻时候的喜欢是种感觉，是种尝试——钟喜欢澜没有那么深，澜对钟也仅仅是得不到的纠结。
再见钟的样子，已不是澜记忆中帅气、勇敢、朝气的二八少年。初恋的记忆只在记忆里甜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