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踏进云若居的时候,便闻到一阵舒适的幽香,他的嗅觉并不敏锐,对香味的感知也很笨拙。
当他得知渥丹是名调香师的时候,就央求她为自己调香,他很想知道在渥丹的心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青禾,你来了。”远远地,渥丹便听到了他拾阶而上轻慢的脚步声,这从窗户一探而出,笑着望向他。
她是喜欢苏青禾这个人的,他待外人时举手投足皆是种傲慢的清贵之气,可待自己却没了遮掩,露出了他本真的样子。
一如他的名字,青禾,读着便像春日湿润的雾气,宣纸上泼开的水墨,含着嘴里的的那枚柳叶,常让人欢喜得唱出歌来。
苏青禾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心思细腻,处事不惊,他看向她的目光有时就像是在看自己钟爱的琴,这一点渥丹是不知道的。
她的眼里只有云若,还有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慕容无攸,无攸的心思就像深深的潭水,让人猜不着也摸不透,那日喜宴之上,他定是心有波澜,可愣是将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
无攸的特别就像当年的云若,他无疑是爱她的,却仍旧会放下她奔走乡间,只因他也爱那香火缭绕之处等待救赎的世人。
“这是我的香?”苏青禾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飘浮,想来是走了神,便微笑着指向桌上的瓶瓶罐罐。
“对,这个,给你的。”渥丹从众多瓶中最后调制好的那瓶“竹林深处”递给他,那是一个天青色的瓷瓶。
苏青禾接过来拿在手中把玩,他发现那瓷瓶做得很是巧妙,瓶身有一圈镂空的雕花纹,香味便是从那里跑出来的,他凑近瓶身一嗅,丝丝暖香便从里面漾出来,直让他觉得仿佛撞进了灿烂的春光中。
他有些意外,渥丹给的香竟是如此暖,他原先还以为会收获一枚清冽疏远的冷香,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满意地将瓷瓶装到了随手的荷包里。
“你的事都办完了?”苏青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渥丹心中咯噔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思索,他是何时发觉自己所做得事的。
“对了,我快嫁人了。”渥丹答非所问般,吐出这么一句,此刻她正拿着钗子拨着炉里的香灰。
苏青禾本是提着茶壶要给自己倒茶的,没想到一下子失了手,茶水没准确倒在杯中,洒在了外间。
他的脸一红,垂下了头,看着桌上那茶水,情急之下,竟要拿自己的袖子去擦。
“给——”渥丹从袖间取出一方丝帕递过去,苏青禾慌张地拿了帕子就低头擦桌面。
空气有些凝固,不知为何,渥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烦:“三月十七,你会来吗?”
“他是谁?”待苏青禾抬起头来时,他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关于渥丹突然出嫁的事,他只是有些纳闷。
“你认识的,慕容无攸。”渥丹将那钗子插回发间,微微一笑道。
“六王爷?!”苏青禾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意外,他轻蹙眉头思索了下,又转而往下渥丹,“你就是那个燕国公主?”
渥丹点了点头,没有否定,此时小松玩腻歪了从窗外溜进屋内,一下子蹿到她怀里,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苏青禾到底是个通透的人,一会便想明白了前后事情,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渥丹为何要插手这件事,难道真是如坊间传闻的,因为燕国公主思慕六王爷,所以不远千里迢迢要嫁到重尨来?
“三月十六,皇上要封公孙尔雅为贵妃。”苏青禾指尖轻叩桌子,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渥丹给小松梳理着皮毛,不在意道。
“六王爷和公孙小姐是青梅竹马,他们也曾拜过堂,你不担心他拒婚?”苏青禾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已有隐隐的担忧。
“他不会的。”渥丹站起身,望着窗外,都说三月春光正好最适合踏青,可是如今富阳城刚从一场血洗一场盛会中来,众人又哪里有踏青游园的心情。
“为什么?”苏青禾不解道。
“因为他没有选择。”渥丹凄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作为待嫁新娘的幸福感。
“真的是你想嫁他?”苏青禾犹豫了半晌,还是轻声地提出了这个困绕心中许久的问题。
渥丹似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望着遥远的天际,过了很久,才回道:“是他必须娶我。”
六王府,栖兰居。
慕容无攸躺在床榻之上,他从那晚被送回王府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身上的伤也都已经上好了药。
可是待他醒来想要侧身,仍旧牵到了身上的痛处,那种痛仿佛已经入了骨髓,像地牢的阴暗潮湿爬进了他的血脉里。
“王爷,你可醒了。”还是往日伺候在身边的双瑞,只是现在的他看着比往日消瘦,似乎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
“茶——”无攸偏头看着桌上的茶杯,轻唤出口,他不敢大声,一用力便会扯着伤处,生疼。
双瑞看着眼前的无攸,心里疼得眼睛直流泪,六王爷是那样风神俊秀的一个人,如今全身上下竟无半寸完好的肌肤。
无攸微微一笑,他此刻没有什么精神头,只望自己能快些好起来,他要活下去,要替父皇报仇,要救出尔雅,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他做。
双瑞擦干了眼泪,赶紧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又吹了吹,才将茶水喂到无攸口中。
待双瑞要去再倒一杯,那边只听有人推门而入,“六王爷,可好些了?老奴来给您送喜袍了。”
是总管太监海寿,他领着两小太监,捧着一件大红的喜袍走到床边,他言笑宴宴,很是和气。
慕容无攸不愿理他,将头偏过去,望着床沿内侧。
海寿见状,也不生气:“六王爷,圣上为您订了门亲事,是燕王的十七公主,婚礼定在后日,三月十七。”
说完这些,海寿让那俩小太监将喜袍放下,临出门时笑着望向床上的慕容无攸道:“望六王爷不要辜负圣上的美意。”
待海寿走了,慕容无攸手上的绷带上都是血迹,因太过愤怒,刚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
“王爷——”双瑞无助地唤道。
“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会。”慕容无攸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望着双瑞疲惫地说道。
双瑞见他目光不容置疑,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他问道:“王爷,您真的打算娶那位燕国公主吗?”
“自然是要娶。”慕容无攸神色一转,笑得诡异,双瑞陡然觉得背上一寒,赶紧关好了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