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为九杰详细分解了“刚者易折,霸业易败”的道理,九杰深以为是,然而对于“权谋之道”并无兴趣。
九杰却是心如死灰:“你都说了太平之世,活着的都是庸才,我还有什么希望?”
道衍:“当今之世有三种人:第一种人背弃时势潮流,也就是逆;第二种人紧跟时势规律,也就是顺。所谓历史浩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可知第三种人?”
九杰:“逆者亡,顺却不得我心。九杰自诩聪明一世,怎会甘心做个庸人!第三种人又能如何?!”
道衍:“给豪俊之英杰一个机遇,给天下有才之志士一个机会!士子十年苦读所谓何来?商者风餐露宿所谓何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道衍正是要做那掌控时代之人!”
“既然乱世方能出英雄,我就创造一个乱世!”这是道衍的誓言。
道衍道:“我就是要为你我创造一个机会!做个乱世之王,或为将,或为相。道衍此去,正是要大展所学,成从龙之臣,做帝王之师!这就是在下的权谋之道!”
九杰苦笑:“原来你是要终结太平,你是要浑水摸鱼,你是要一个乱世。九杰不给。”
道衍一腔热血被九杰如此无视,很是愤怒,很是迷惑。
“九杰自小家破人亡,深知百姓之苦,深知乱世之苦。你为了一个功名抱负,却要血流成河、为祸天下!九杰自认尚有良知,我心善,不跟随。”
“这么说贫僧是白费口舌了?”
九杰点点头:“三千金,我可以信守承诺,赠与天下任意一个僧人,唯独不能给你。”
道衍无情说道:“大丈夫何患无财,我不过权当人情,借个敲门砖而已,我又怎会在乎这些铜臭!即使没有你的三千金,我一样成事,不过略费些机谋伎俩。然而唐主如此不守信,却让道衍一恨!”
“恨又能如何?”
道衍:“在下略通星象之学,也了解朝廷秘闻。近日锦衣卫指挥使前往中原,逼迫孟无昔。此举意义非常,势必牵连天下各门各派。九龙唐树大招风,自是首屈一指。唐主本当命在旦夕之间,贫僧却赠阁下一条活路。愿唐主多受三年庸才之苦,方能遗恨而死!”
九杰不信:“我若要死,你又如何能强迫我活?我又何必受你那三年之苦?”
道衍露出狰狞面目:“想让你死何其简单!正因强让你活,方显我之能!”
“不论你信也不信,这三年你将经受比家破人亡的苦更甚,比孤家寡人的悲更毒更冷!”
九杰无语。
道衍负气而走,临别道:“出了这个西楼,你就能遇到你一世的救星。这个人,因你挑选,因你而变,因你而杀戮,因你而千夫所指,你也将悔恨终生!”
九杰自嘲:你可真狠,谁要是成为道衍的敌人,可当真不好受。
道衍已经离去,他的话却让九杰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此刻的西楼没有宾客,此刻的九杰没有朋友,没有仆从,心里空荡荡的……
九杰走出西楼,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自己的驱赶,附近街面上还是没有行人。因为自己的命令,随从车马早已回了九龙唐。更糟糕的是九杰身上是不带钱的,他只能安步当车,走回去。他果然很穷。
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九条街,马上就走完十条街。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九杰竟以自己的意志走了过来,此刻他走的路仿佛比以往二十年走的都多。他也在用这个苦行考验自己的意志。道衍或许是个疯子,他说的都不可信。若真有救星,难道自己碰见谁就是谁,自己想选谁就选谁,命运怎么可能这么随便?自己不选又能怎样,死了也就死了,何必要受他那三年之苦的诅咒?
不对啊,我怎么信了他的话,他不过是个疯和尚,叫道衍。什么是道?和尚怎么会起法号为道,又不是道士。可笑啊,九杰。妄为九龙唐主,如此的可笑!迷信!
九杰正在失神间,停住了脚步,因为一个少年。
旭幽终于停了下来,不再重复这枯燥的“窃取行为”,他已准备就绪。旭幽最后环视了下杭州城,仿佛在告别。
“我的名字是九杰,请问你是谁?”说话者是一个锦衣少年,和旭幽年龄相仿。
“旭幽,我在对杭州进行认知,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没有我的朋友。这是个寂静的地方。”既然来人自报姓名,旭幽很有好感,“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及无辜,所以稍作准备。”
九杰:“那就让我做你的朋友,我是九龙唐的主人。我可以帮你,任何事。”
九杰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在那一刻,身上散发君子的魅力。九杰很奇怪这么热闹繁华的杭州,人间富贵乡,怎么可能是寂静的?而旭幽这个人竟和自己有同样的见识,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旭幽不为所动,在他的眼中,世人所看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不需要朋友,我能独自解决。”
旭幽大喝:“玄机冰封!”长时间的准备,只为这一刻,只为这一个功法,五行之水最强之术——玄极冰封。
旭幽的身边环绕着蓝色的光耀,转眼形成了冰层,一点点的向外扩展,他在冰封这个城。
“冰就是我的世界,与我融为一体。无所不能!”
旁观者九杰刹那就被冻住了,还保留着他的风度。街道,房屋,城郭,冰在向四面八方无限扩展,冰冻一切……杭州的确是寂静的。
郑义知站在郑府最高的楼上,看着这一切。冰从他的身边离开,让他感觉安心,让他感觉神奇,不禁发出感叹:“这才是我的旭哥哥。”此时此刻,这个世界都不存在,只有郑义知和旭幽。
旭幽感受着生命的脉搏,感受着天下万物的旋律。冰到哪里,旭幽的意识就到哪里。玄机冰封的范围很宏大,一层层的伸展。如同春天的麦浪,让人舒畅,更似海啸怒涛,吞噬一切。
京师与杭州有六百里,但是对于锦衣卫千户李快来说,不过咫尺之遥。锦衣卫是洪武皇帝控制臣属最有力的鹰犬,主要负责侦查权贵不法事,甚至可以不论品阶,擅自抓捕和审问。他们昼夜不息,无孔不入,有着种种特权,世人畏之如虎。但这种担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锦衣卫的调查对象非富即贵,不是朝中大员,就是边疆重吏,普通的黎民百姓,根本就不在锦衣卫的眼中。
李快得到郑府的消息,立即带了最强悍的部属——锦衣卫十三骑,便赶了过来。郑丽珠的身份非同小可,如果那个人遇到了麻烦,自己必死无疑,李快狠抽马鞭,恨不得立时完成任务、成就大功。脚下骏马奔腾,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挎秀春刀,耀武扬威,激昂非常。
突然之间,李快打了个寒颤,心头立时警觉,右手高举,众多骑士缓拉缰绳,便停了下来。锦衣卫面面相觑,四下张望,竟没有半点声息。
旭幽也是一惊:这人能察觉到玄机冰封,功力不可小觑。
冰层迅速消散,旭幽的意识转向别处,他要避开。然而李快非等闲之辈,施展轻功,从马背上纵身跳起。古语有云,善察者立于九天之上。李快“登高”放眼四方,便看见了异常,发现了冰层的转移。
李快落回马上:“前有五行门逆党,强敌出现。警备,追击。”心里思量着:郑丽珠身手不弱,绝非普通人所能制服。既然有五行门人出现,必与此事有关联。而且就算不是,能抓得五行逆党也是功劳一件!
殊不知无巧不成书,旭幽也是为郑丽珠而来。
旭幽催动冰层,甚感吃力。李快遥望冰层,也是琢磨不透。正所谓敌弱我变强,敌强我变弱。既然前面的人要逃,李快也就不怕了。
旭幽正行进间,看到了一座古院,正是祖庄。踏破铁鞋无觅处,误打误闯,祖庄就这样被旭幽和李快找到了。然而事实上这决不是巧合,旭幽不知道的是,祖庄是活的,它是主动的一方!
选择是选择,选择亦是被选择!
祖庄很宏伟,让旭幽有一种仰视的感觉。庄内有两个人,一个立于中心大殿,似乎对自己微笑,那笑容让旭幽毛骨悚然;另一个人年轻些,服侍在旁。
年轻人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太阴。”
旭幽打了个寒颤,这个人很危险,他比自己强,不由自主便要退缩。然而却是晚了,只见那个人一掌拍向虚空,喝道:“移形换位。”
旭幽感到一种极强的引力,在拉着自己。力量之强很是霸道,仿佛自己要被撕碎。然后身不由己的,自己如神智与身体分离,就闪现在那个人面前,仿佛缩地成寸,又似横跨时空。
旭幽到了祖庄。
冰消散了,不论是杭州还是大明,瞬间一切都回复了平静。仿佛时间停止流动,休克了,转眼却又正常了。
九杰楞立在杭州街道上,四周空空无人。很是诧异:这是梦,还是现实?我怎么记得面前有一个人……
另一处祖庄内。
“在下五行门李想,见过无昔派旭幽师弟。”青年温文尔雅,让旭幽很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