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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玄怪录 之四

韦氏

京城韦家的女儿,及笄以后的第二年,她母亲告诉她说:“有个叫裴爽的秀才来提亲,要娶你。”

女儿说:“他跟我没有姻缘,不会是我的丈夫。”

她妈妈听了,心里就记住了。之后裴家的媒婆好几次地上门来,不断陈说裴秀才的人才如何的好,家境如何的富裕。虽然韦家人都很倾慕裴家,却总是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又过了一年,她妈妈又跟女儿说:“有个叫王悟的,做过京城卫戍部队的大官。你的舅舅张审约就在他家做账房先生,如今他替王悟来向你求亲。”

女儿还是说:“我不同意。”

她母亲就说:“你张审约舅舅是我的至亲,他做媒说的话,应该不是虚夸的。”

可是,那女儿始终没有同意。

在过了二年,有个叫张楚金的进士,来她家提亲。她妈妈跟女儿说了以后,女儿笑着说:“他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了。”

她妈妈就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成亲以后,她妈妈慢慢地问女儿这里的缘故,女儿说:“这是我从梦里知道的,而且,我不单知道要嫁给张楚金,这一生的经历,我都梦到了。

在梦里,我梦见二十岁嫁给了张楚金,然后他被任命为扬州的地方官。在扬州做了七年官以后,他以为触犯法律,被判全家抄斩。只有我和他家的另一位媳妇没被杀死,受罚进宫廷里做苦工。我们在那里过了十八年吃糠咽菜的生活,遇到朝廷大赦,才被放出来。

中午的时候接到的诏命,到晚上才从宫廷里走出来。我跟那个媳妇一起走到一条河边,天已经黑透了,四面看不到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俩在河边抱着痛哭失声,相互勉励说:‘不能在这里呆着,应该快点渡过河去。’。于是,我们朝南走,看到离开岸边几百步远的地方,有一座破败的宅子。

我们就从残垣断壁的西门里走进去,到了宅子的北面。看到东边有一个院子,我们就走过去。那个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里边也没有人迹。我们走到一个大屋子前,推开破门,绕过几架屏风,转过几个回廊,看到一个大堂的门关着。大堂前面有四棵大樱桃树,盛开着鲜花。

那时候明亮的月光照在庭院里,悄无人声。我跟那个媳妇就在那里的廊檐下躺下休息。

过了不久,有个老人走过来骂我们。我们就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说了,他这才走了。过一会儿,从西廊传来脚步声,一个少年走来骂我们,他还喊那个老人,一起来驱赶我们。我们俩苦苦哀求,少年才低着头走了。

一会儿,那个少年穿着白衣服白鞋子,哭着跪拜在我们面前的台阶下面,说道:‘我是张楚金的侄子啊。’。接着他边哭边说:‘我四处打听不到两位婶娘的消息。不料今天你们自己来到这里,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般。这里就是我们家的旧宅子,堂屋里锁着的,都是从前留下来的旧东西。’。

哭完,他打开房门,果然都是以前用过的东西。”

韦家女儿的母亲非常惊奇,说道:“我听说,一个人的富贵或贫穷,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是梦里的事情,哪能这么详尽可信啊!”

于是,女儿的母亲心里牢牢记住了。

后来,张楚金果然被派到扬州做官,不久因为牵连到徐敬业反对武则天的案件,被判了刑。女儿和另外一名媳妇被罚没进了宫廷,做了十八年的苦役。再后来武则天大赦天下,她们俩才出得宫来。中午的时候她们接到的诏命,宫里的总管请她们吃饭,到了晚上才走出来。然后她们走到河边哭泣,又到了那所宅子。

一切的经历,跟女儿梦里见到的,一般无二。

啊!梦真的这么真切么。这是牛僧儒亲自听人说起的,绝对可信。

******

元无有

唐朝代宗的时候,有个人叫元无有。一年春天的时候,他独自在扬州的荒野里赶路。

快天黑的时候,刮起大风,下起了大雨。当时的这个地方,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动乱以后,人烟稀少,有很多的空房子。他就到一家没人住的庄园里躲雨。

过了一会,雨停了,月亮升上来。元无有就在北边的一间屋子的角落里休息。

忽然,西边的廊檐下传来人的脚步声。没过就多,脚步声到了屋子中间。原来是四个穿戴奇异的人,一边走一边谈话玩笑,很是畅快的样子。

一个人说:“今天的晚上象秋天一样,清风明月当中,我们应当写篇文章,记录平生的经历。”

于是,他们就一人一句地朗诵起来。元无有听着,觉得很熟悉。

只见一个高个子的人说:“齐国和鲁国的绢布,象霜雪一样雪白。嘹亮的歌声,是我在吟唱。”

第二个穿着黑衣服黑帽子、身材矮小、样貌丑陋的人,说道:“贫穷的家庭在清寒夜里相会聊天,辉煌明亮的蜡烛,都是我端持着。”

第三个穿着破旧的黄色衣服帽子的人,也一样的矮小丑陋,说道:“每天早晨我都汲取清冽冰冷的泉水,桑树枝条挑着我,常常出入家门。”

第四个人穿着黑色衣帽,身材矮小,说道:“煮水做饭,都是我在操劳,让他们能吃饱饭食。”

元无有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他们四个人也没有注意到元无有,在那里自娱自乐,相互吹捧,仿佛是一代文坛巨匠一般。

那四个人到天亮前,才走回原来的地方。元无有在房子里到处寻找他们,只在堂屋里看到一个洗衣服的杵棒、一个烛台、一个水桶和一个破锅子。

他猜想,昨天的四个人就是这四样东西变化的。

******

来君绰

隋炀帝征伐辽东的时候,他的军队全军覆没了,带兵的总管来护儿被判刑处死。隋炀帝还想要杀了他的几个儿子。

来护儿的一个儿子叫来君绰,知道将要被诛杀,就跟罗巡、罗逖、李万三个秀才结拜为好友,一起逃到连云港。

当时天很黑,他们迷路了。看到路边有户人家点着灯火,就投奔那里去。他们敲了几下门,有一个老头开门出来。

来君绰问道:“这是谁家的府邸啊?”

老头回答道:“这是科斗郎君的家里,他姓威,是本地府里的秀才。”

老头说完,把门打开,请他们四人进来。他们进屋后,那扇门自动就关上了。

接着,老头去里边一进房子的门,说道:“蜗儿,外面有四个客人。”

那个蜗儿原来也是一个老头,开了门,拿着蜡烛把他们带到客房里。客房里床榻和被褥都很齐全。

一会儿,二个小童子拿着蜡烛,走进门来,说道:“六郎来了。”

来君绰几人知道是这家的主人来了,就都站起来迎接。

那家的主人说话清朗爽快,很有文采,自己介绍说叫“威污蠖”。

寒暄了几句后,请他们一起坐下来,主人家说道:“我也参加了本地府里举行的考试,与各位一样地得中了秀才。今天夜里月色清朗,很高兴和各位相会。”

他让人摆上酒席,与四人谈笑畅饮。主人的博学文采,都超过了四位客人。

来君绰很不服气,想用辩论驳倒他,又找不到话题,就举起酒杯,说道:“我请大家行个酒令,谁的姓名当中,有双声的,就罚酒一杯。”

于是,他说道:“威污蠖。”,他其实是讥笑主人的姓名奇怪。

其他人都拍手大笑,觉得很得意。

到了主人威污蠖的时候,他要求改变酒令,说:“应当以大家的姓氏做个歌曲,从二个字到五个子。”

于是,他唱道:“罗李,罗来李,罗李罗来,罗李罗李来。”

来君绰四个人都很佩服他的思维敏捷。

罗巡问他道:“先生是风雅之士,才学比得上著名的陆云。为什么名字却起得这么谦虚呢?”

威污蠖说:“我一直做招待宾客的工作,总是被主管的人压迫。因为常常跟在士大夫的后边,就象污水池里的虫子一般。”

罗巡又问道:“你的家家族,怎么没有见过记载呢?”

威污蠖说:“我家本来是齐威王的后代,是从田氏分出来的。就象‘桓’、‘丁’这两个姓氏一样。老兄怎么没学到过么?”

过了一会,那个叫蜗儿的老头,拿着许多菜肴,摆上台来。

来君绰四个人,都吃的很饱。天很晚了,他们才回床安睡。到了早上,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他们四人走出几里第一后,仍然想念威污蠖,就走了回来。

只见原来的房子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污水池子,里边有一条巨大的虫子。池子边,还有许多蜗牛、螺丝之类的,都比寻常的大好几倍。

他们这才知道昨天遇到的,是这些虫子变的。于是,他们把昨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原来都是些青泥和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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