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起的脚步声吓得梦瓷几乎从聪山身上跳起来！
她跳下床，穿着衣服道：“是不是月楼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泪已流下。
透明的泪，自她美丽惊恐的眼睛里流下。
“我已经让佣人在大门口瞧了。月楼一回来他就会告诉我们的。”
梦瓷长长舒了口气，俯下身子，把脸贴在聪山胸口，道：“你想的可真周到。”
“夫人回来啦！您赶快把梦瓷小姐藏起来吧！”
梦瓷刚刚止住的眼泪忽又泉水般涌了出来。
聪山抱住她，吻着她的耳垂，脖颈。
“你还是赶紧让我走吧！小心月楼把我吃了！”
“她若吃了你，我一定和她拼命。”
梦瓷低着头痴痴地笑着，刚才的担心和害怕通通都化作柔情。
“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死也值了。”
聪山抱起梦瓷，走到一条木叶葳蕤的小径上，轻轻将她放下。
他指着假山上的阁楼，说:“那里不允许下人进入，你先躲在那里。”
他看着梦瓷密而长的睫毛，突又咬了下她的耳垂。
“你可真坏”！梦瓷噗嗤一笑，透明的眼泪落在了她透明的鼻尖上。
“你不就是喜欢我的坏吗”？聪山坏坏地笑着。
“我才不喜欢呢”！她微一跺脚，钻入了聪山怀里。
这里能将整个园子尽收眼底：三个大湖在她眸子里闪闪发光，精美的小亭，曲折的游廊，雅致的树木令她心神荡漾。
但她想的更多的还是聪山。
她喜欢他那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和无微不至的关心。
阁楼里果然没有一个人！
梦瓷手抚胸膛，长长舒了口气。
她坐在椅子上，忖道：“如果哪个下人告诉月楼，我的下场还不是一样糟。”
忽然！
花瓶打碎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
花瓶的碎瓷划破了她的心脏。
“谁在那里！”
梦瓷的声音在颤抖。
一个约摸三岁的女孩笑着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她很可爱，她的笑很好看。梦瓷却感觉她的笑尖针般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你知道我是谁吧！你肯定不敢告诉我娘是我打碎了花瓶”！女孩眨着眼睛甜笑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惜蝶”。梦瓷灵机一动，道，“我是你爹的客人，你如果不告诉你娘有其他女人来过你家的话我就不告诉她是你打碎了花瓶”。她也朝惜蝶眨了眨眼睛。
“那姐姐奖励我什么呢”！惜蝶嘟起嘴，不高兴道。
梦瓷走过去抱起惜蝶，嘴唇凑近她的额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当梦瓷走过来时惜蝶感觉她就像橱窗里的瓷娃娃一样娇俏可爱，美丽玲珑。她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很安静很舒服，就像母亲抱着自己在冬季的大晴天赏梅花一样。
惜蝶闻见了草莓的味道。
新鲜的草莓，正如梦瓷的人。
梦瓷忐忑地问：“你睁开眼睛啊！姐姐的奖励能不能让你不给妈妈说呢？”
“那姐姐要经常来看我哦！给我买好看的衣服”！惜蝶嘟着嘴撒娇道。
“你想不想天天见到姐姐呢？不见妈妈你会想她吗？”
“想！你嫁给爸爸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小鬼！”
走过树林，走过小桥，月楼就看见一株柳树后走出个人。
那是她的朋友红杏。
红杏跑过来焦急地说道：“聪山真他妈过分！竟然把女人带回家！现在还把她藏在了你的阁楼里！”
她咬牙切齿道：“走，我给你讨回公道！”
“你回去吧”！月楼轻斥道。她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不免有些颤抖。
月楼推门而入时丈夫正在看画。
她优雅地走到丈夫背后抱住他，又将自己的头偎在他肩上。
然后她就清楚地闻见了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草莓的味道。
那是梦瓷的味道。
她第一次见她，是在游乐场的木马上。
她身后的男人在和她说话。
她看他，痴情地看他。
他骂她，她以为他不高兴。
后来她才知道早在蜜月时他已爱上了她。
月楼的心忽然被刀子切成了两半。
她知道他仍在和她交往，却不敢相信他竟把她带回了家里。
当她看见床上整齐的被褥时又认为是自己多虑了。
丈夫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过于妄为！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梅花般的微笑，然后她就看见了枕上几缕迎春花色的线。
月楼猫一般踏上阁楼的台阶，她的头脑中满是聪山和梦瓷在漫山鲜花中牵手亲吻的画面。
阶下绿叶如海，阶上心如残月。
此时她的心岂非正如残月般寂寞孤独疼痛萧索?
她继续用极细极轻的脚步向前走。
窗里传出女儿和梦瓷的对话。
她听到女儿说希望天天看到她，还说想要她也嫁给聪山。
门是被一只极白极细腻的手推开的。
梦瓷怔在当地。她感觉到一种恐惧，就像子弹朝她眼睛极速飞来的恐惧。
惜蝶从梦瓷怀里跳下，奔到了母亲身旁。
“她是来咱家做客的”。惜蝶道，“是我请她来的。”
“你先到楼下玩一会，妈妈和这位姐姐说几句话就下来找你”。月楼温柔地抚摸着惜蝶的长发道。
“妈妈不许欺负姐姐哦！姐姐这么温柔可爱，妈妈肯定不舍得欺负姐姐的！是吧！”
“你坐下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月楼脸上平静如水，语气也非常平和。
“你和聪山何时开始好的？”
“你们度蜜月时不是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吗?我就是那时和他好的”。梦瓷的心如同暴风雨中行驶的小船。
“他哪里吸引了你?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我是在咖啡厅第一次见到他的。他独自在角落里喝咖啡。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容貌、他的穿搭，他的举手投足，都仿佛拥有一种魔力，能让任何女人变成扑火飞蛾的魔力。”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看向遥远的可望不可即的美丽幻境。
月楼一直注视着在园路上行走的梦瓷。她感觉梦瓷的确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温顺。
惜蝶笑道：“那位姐姐真漂亮！”
“她比我怎样？”
“娘比她漂亮，但好像没有她那么温柔。”
惜蝶在月楼身旁兔子般蹦蹦跳跳。月楼只是朝她微笑。她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里。
抬眼望去，暮色渐起。天边的残月仿佛伊人眼眸里的幽蓝。
林中鸟声悦耳，惜蝶闭目享受着树林的幽静。穿过林子，就来到别业尽头的一处小湖。湖中的睡莲已合上花朵，就像敛起舞衣的少女般优雅美丽。
月楼抱着惜蝶走过汀步，坐在湖心亭里。
月亮升起，惜蝶感觉母亲的眼睛月亮般美丽，却也有一种月亮般的忧伤。
她望着天边的蓝月，不觉开始回忆往事。
月楼和红杏在马车里坐着。她们要去西安城南的观音寺进香。现在马车已经走到了离观音寺不远的南郊。
月楼一只素手将窗帘掀起：天空湛蓝如洗，路旁草木已染上青绿，各色繁花锦缎般铺向远处。聒噪的虫鸣和枝头的鸟语与青草绿树，绿水繁花交织出一幅绝美的春景图。
月楼倍感轻松。
闭起眼睛，她甚至感到远山草木的芬芳扑面而来。
马车仍在行进。
她看见了稀疏草木中惊人的一幕：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竟然用洁白的馒头喂狗！
他弯腰将馒头扔进破碗里，狗随即叼走。
“这人真有爱心哩！自己是乞丐，还用馒头喂狗”。红杏很赞赏也很同情他。
“您让马车停一下！”
“我们大小姐真是善良，又要去帮助穷人了！”
她一下车，狗便狂吠着向前冲。男人猛抱住狗，抬起头便看见了月楼。
那一瞬间他竟看呆了。
他也看见过许多美女，可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她不光美丽，而且优雅；不光优雅，而且端庄。
她简直像被百鸟簇拥着的凤凰一般。
月楼看着他，很奇怪一个他这样衣着褴褛的男人的脸怎会如此干净？她的眼里充满关怀赞许。男人同样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缩怯懦。
“你自己如此落魄，怎么还用馒头喂狗呢？”
“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人总是强者，狗总是弱者。”
月楼眼里的赞许之意更深。她打开手包，拿出半袋金子，递给男人，道：“这些金子不是施舍给你的，而是借。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但我知道你绝不是没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你有了这些钱作为基础，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月楼。他从未想到一个陌生的女人会如此相信自己。
他在心里默默起誓：“我将来有能力的时候一定会娶这个女人，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这几个月月楼总是会不经意间想到自己曾帮助过的那个男人，想到他干净的脸和睿智的眼睛。
月楼正在花园里荡秋千。花园里黄菊清丽，桔菊可爱。秋风拂过她脸庞时她觉得清爽舒快，感到身体仿佛已不复存在，只有一颗心在秋风里沉醉。
恰在此时有个人一身洋装从路上走过。
月楼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小姐！你上次帮助过的那个乞丐来咱们家了”！红杏边跑边焦急地喊。
月楼微笑着说：“那咱们再去给她些钱吧！”
“不是！不是！你还记得咱……咱……咱们去观音庙时看见的那个乞丐吗？你还给了他半袋金子”！红杏猛摇着头，语声因激动而结巴。
月楼非常吃惊，美丽的脸红如苹果。
“你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现在已经是一家大瓷器店的老板呢！”
月楼跟在红杏后面。她的心如案板上的鱼儿般忐忑不安。
“你今天生病了吗？怎么脸红扑扑的？”
“嗯”？月楼没有说话，但却笑开了花。
门外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接着一个男人说：“真是多亏了月楼的半袋黄金，要不然我现在还在街上乞讨呢！”
“月楼从小就是个好孩子，经常施舍财物给穷人。乡邻们也经常夸她。”
月楼脸上火辣辣的。她走进客厅朝男人微微一笑，优雅地坐了下来。
男人和月楼聊了一会，将金子和礼品放在桌上，躬身道：“我先走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我有空的时候再来看您和月楼。”
“你刚来就要走啊！月楼，赶快送送聪山！”
“他叫聪山”？月楼忖道。
“聪山，你真有本事啊！短短几个月就开店了”。月楼道。
“都是拿你的钱开的，我赚钱哪有那么快”。聪山道。
“是吗？但要将店经营好却是件很难的事情”。月楼认真地说。
看着月楼美丽的侧脸，聪山讷讷道：“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月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