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舟撞到了岸边,格雷戈尔的脸差点儿与船底作亲密接触,他稳住身子。小靴子被猛甩了一下,立马伴随着哭声醒了过来。格雷戈尔忙安抚她说:“没关系的,小靴子,嘘……继续睡觉吧。”同时,他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则挣扎着把船拖上岸。
“你好,蝙蝠。”小靴子嘟囔着,头一歪,又趴在格雷戈尔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身后不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格雷戈尔连忙加快速度。他刚到隧道口,就一头撞在了一个暖暖的、毛茸茸的东西上。他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火把也摔到地上。那个东西从昏暗的光线里跳了出来。格雷戈尔吓得膝盖发软,慢慢地倒在了沙地上。
一只古怪的大老鼠正看着他,笑容可掬。
“啊,你终于来了。”老鼠懒洋洋地说,“我们老早就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了。看呐,范格尔,他还把那个小屁孩也带来了。”
一个长长的鼻子从说话的老鼠肩上伸了出来,原来他还有个朋友。
“她看起来还真是个可口的小不点。”范格尔油腔滑调地说,“谢德,如果你把这个小不点让给我的话,我就把小男孩整个给你享用。”
“这提议很诱人,不过他身上的骨头要比肉多,而小女孩一口也就吃完了。”谢德说,“你的提议真是让我为难。站好了,小男孩,让我们来好好看看。”
蟑螂可能很怪,蝙蝠或许也有些吓人,但这些老鼠却是十足的恐怖。他们用后腿站立,约有一米八高,灰色的皮毛下,他们的腿、胳膊——不管你怎么称呼——肌肉虬结。但最可怕的还是他们的牙齿,长约十五厘米,龇在长着胡须的嘴巴外面。
不对,最恐怖的还是他们打算要吃掉格雷戈尔和小靴子!有人觉得老鼠不会吃人,但格雷戈尔显然更了解他们。在他的世界,一只正常大小的老鼠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会攻击人的。老鼠会吃小宝宝、老人、弱者和没有自卫能力的人。有故事说……山谷里无家可归的人……失去两根手指的男孩……太可怕了,一想到这些就让人不寒而栗。
格雷戈尔慢慢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火把,背着小靴子靠在山洞岩壁上。
范格尔抽动着鼻子,“他晚饭吃了鱼、蘑菇、谷物,还有一点点绿叶菜。他可真是可口的美味啊,谢德,你必须承认这点。”
“但这小屁孩也吃了不少炖肉,喝了很多奶。”谢德回应道,“更别提她还是喝奶长大的!”
格雷戈尔现在总算明白地底人对洗澡那么在意的原因了。这里的老鼠的嗅觉实在太敏感了,居然能闻出他几个小时前吃的那几片青菜!
地底人要求格雷戈尔洗澡并非无礼,而是想让他活命!
格雷戈尔本来还想躲开他们,但现在他开始祈祷地底人能发现自己了。他必须拖住这些老鼠,以给自己赢得些时间。时间——这个词突然让他想起了维库斯的话。维库斯说过,杀死他,蟑螂就没时间了。“时间”,在地底人这里会不会指的就是生命?
他掸了掸衣服,努力也像老鼠一样摆出一副轻松的架势。“我在这儿有什么发言权吗?”他问。
令他吃惊的是,范格尔和谢德都哈哈大笑起来。“他还会说话呢!”谢德说,“多好啊!以前我们遇到的人,不是尖叫就是大哭!地上人,跟我们说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勇敢?”
“哦,我可不勇敢。”格雷戈尔说,“我打赌你们能闻得出来。”
老鼠又大笑起来,“没错,你的汗水里有害怕的气息,但你还是做到和我们进行对话了。”
“嗯,我觉得你们应该很想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盘中餐吧。”格雷戈尔说道。
“我喜欢他,谢德!”范格尔号叫道。
“我也喜欢他!”谢德尖着嗓子喊道,“人类一般都很无趣,范格尔,也许我们可以把他留下。”
“哦,谢德,你怎么会那么想?到时候我们要解释的事儿可就多了,而且这个会搞笑的家伙让我现在更饿了。”范格尔说。
“我也是。”谢德说,“但你不能否认,吃掉这么有趣的猎物实在太可惜了。”
“是很可惜,谢德。”范格尔说,“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两只老鼠露出尖尖的牙齿,向格雷戈尔逼近。格雷戈尔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一串耀眼的火花爆射出来。他双手抓着火把,像握剑一样举在胸前,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老鼠们停下脚步,起初格雷戈尔还以为他们怕火,但显然不是,老鼠们呆立在原地。
“谢德,快看,他的样子。”范格尔用急切的声音小声说。
“我看到了,范格尔。”谢德的声音更小了,“他只不过是个小男孩,你觉得他是……”
“要是我们杀了他,他就不是了!”范格尔一边咆哮,一边向格雷戈尔的喉咙猛扑过来。
第一只蝙蝠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格雷戈尔和占有先机的老鼠都没发现,他向范格尔一头撞过去。
范格尔踉跄着倒向一边,又正好撞到立在一边的谢德,两只老鼠在地上滚作一团。但他们马上又站起身来,应对袭击者。格雷戈尔看到亨利、马雷斯和珀迪塔正骑在蝙蝠背上,在头顶上空作之字形盘旋。蝙蝠们既要避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撞到同伴,又要躲闪着老鼠尖锐的爪子。范格尔和谢德轻松一跳,就能跳到三米高,但沙滩上发着光的洞穴顶可没那么高。
地底人挥舞着手里的剑,向老鼠发起俯冲。范格尔和谢德疯狂地用爪子和牙齿反击。沙滩上很快便洒满了斑斑血迹。
“跑!”亨利从格雷戈尔身边飞过时,对他大喊道,“快跑,地上人!”
格雷戈尔也很想跑,可他不能。首先,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跑。船还在沙滩上,隧道……嗯,他可不想在隧道里再遇上老鼠,还是待在开阔的地方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地底人之所以在这儿,都是为了他。他不能就这么逃跑了,让他们自己对付老鼠。
可他能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谢德一口咬住了马雷斯蝙蝠的翅膀,他立马被带着飞了起来。蝙蝠拼命挣扎,想挣脱利齿,但谢德紧咬不放,爪子也抓了上去。珀迪塔从后面进攻谢德,剑锋一挥,削掉了他的耳朵。谢德疼得大叫一声,松开了马雷斯的蝙蝠。
就在珀迪塔想往上飞的时候,范格尔跳到她的蝙蝠身上,扯下蝙蝠喉咙上的一团皮毛,同时把她推到地上。珀迪塔落地时,头撞到洞穴石壁上,昏厥了过去。范格尔跳上前,用尖锐的牙齿对准她的脖子。
形势刻不容缓,格雷戈尔根本没时间考虑该做什么,事情就发生了:前一秒他还害怕地紧靠着墙壁,后一秒就径直跳上前去,将火把捅到了范格尔的脸上。老鼠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正好落在了亨利的剑上。范格尔软软地瘫倒在地,剑还插在他已无生命迹象的身体上。
范格尔的尖叫声惊醒了小靴子,她趴在格雷戈尔的肩头号啕大哭。她的哭声在山洞里久久回荡,让谢德一阵狂乱,蝙蝠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马雷斯,你那边飞行情况怎么样?”亨利喊道。
“我们还能坚持!”尽管蝙蝠已然受伤,翅膀上的伤口血如泉涌,马雷斯依旧咬牙挺住。
情况不妙。马雷斯的蝙蝠难以自控,亨利失去了武器,珀迪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的蝙蝠正趴在地上大口呼吸。小靴子还在尖叫。疼痛和恐惧让谢德愈发狂躁,他虽然流了很多血,但速度和力量依然未减。
马雷斯绝望地想把老鼠从珀迪塔身边赶走,但他无能为力。亨利飞来试图干扰老鼠,但手中没了剑,他也不敢靠得太近。格雷戈尔举着火把,慢慢向珀迪塔靠近。面对发了疯的谢德,他的做法无异于飞蛾扑火,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谢德突然猛地跳上前来,抓住马雷斯蝙蝠的脚,用力砸到墙上,坐在上面的马雷斯也未能幸免。老鼠转身面对格雷戈尔。
“现在,轮到你们了!”他嘶吼道。小靴子吓得高声尖叫,谢德一跃而起,猛扑向他们。格雷戈尔作好迎战准备,但只听一声惨叫,老鼠倒在血泊中,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喉咙,老鼠舞动着爪子,在地上挣扎着。
格雷戈尔瞥见卢克萨的蝙蝠欧若拉正竖直地往上飞。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卢克萨刚才刺穿谢德喉咙的时候一定是倒过来飞的。卢克萨的身体平贴在蝙蝠背上,但在欧若拉往上飞时,她仍不时地碰触到洞顶的石块。
谢德突然往上一跳,撞到了洞顶,但他已经没有战斗力了。他那双看着格雷戈尔的眼睛都快燃烧起来了。“地上人,”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们会一直追着你们,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老鼠。”话刚说完,他便一命呜呼了。
格雷戈尔喘着粗气立在原地,亨利降落在他旁边。他一把把格雷戈尔推到河岸上,抱起珀迪塔飞走了,嘴里大喊着:“把这里全部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