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一层厚厚的冰霜,阻隔了年轻的心,透过灰暗的灯光,绽放出别样的色彩。走廊里,班级内,大家各自为营,守着自己的阵地。远远看去,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筷子,低头坐在地上。被子像一座掏不空的大山,我们掏来捅去!被子是一本读不懂的书,我们翻开合上。远处鸡鸣,风呼啸而至,拍打着玻璃窗户,声声作响。而被子却压的我们,怎么也抬不起头。
随着军号的响起,起床哨声也跟着响起。整个新训楼里热闹了起来,白色的床单还没铺平,被子怎么也修不成豆腐块。带着这样的心情,我们开始了第一个早操。
队长站在队列前命令道:“集体都有了,早操5000米慢跑,各队各自带走!要求步伐整齐,口号响亮,听明白没有?”
分队长回答:“是。”
分队长下命令:“一分队都有了,左转弯-跑步走。”
。。。。。。。
“1.2.3.4.”
远处天际自成一色,黑的看不清前路。鸟儿叽叽喳喳,嘲笑着大喘粗气的我们。冷空气吸进鼻子,转化成二氧化碳,在空气里升华,在棉帽子上凝结成霜。谁也不敢吭声,谁也不敢掉队,个个喘着粗气,踏着整齐的步伐,坚持跑完了早操。
“佳诺!”刘耿手中挥舞着白色的抹布,晃悠着脑袋,眼一挤,嘴一歪,肩膀一耸。站在台阶下喊我。
我抬起头问:“什么?”
他说:“累不?”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累!你呢?”
他一脸憨厚的笑了笑说:“俺也累,棉裤都湿透喽。”
我看着他说:“坚持吧。”
刘耿叹了口气,又蹲了下来,低着头用毛巾擦着地砖,边擦边问:“以后都的这么累吗?”
我说:“当然!新兵连都这样,挺过了新兵连,下连队就不会这么累了。不就一百天吗?咬咬牙就过去了。”
刘耿低下了头,手上停止了动作,双眼看着地砖发呆,我没法捕捉他的表情。过了一会他小声的说:“俺怕....俺撑不住!”
“习惯就好了,人总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我把毛巾丢进洗脸盆,拿手涮了涮,想要用力扭干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双腿下意识的一软,借力我坐在了楼梯上。
刘耿猛的抬起头来,眼神认真。脸上的粉刺,也随着他认真起来。他问我:“那要是做逃兵,会怎么样。”
我满脸紧张的说:“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逃兵是要被遣送回家的,还要吊销户口,黑户可不是闹着玩的,最主要你父母该多丢人。到时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了,想想你父母把你送到部队来,你也不想给他们丢人吧。”说完我心头一紧,想起了某天下午。父亲满身酒气,指着我骂:“这孩子还能当兵?他要是当兵了。不做逃兵!我林字就倒过来写。”父亲的唾沫星子在空气里,飞来飞去。每一个画面都敲击着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我用力的握紧拳头,小声的叹了口气。
刘耿小声的哦了一下,便端着一盆污水,无精打采的向卫生间走去。
我刚要低下头擦台阶,小白脸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也不问话,只是四下打量着,仿佛丢了魂似的。
我忍不住问:“你魂丢啦,找什么呢?”
他略带焦急的说:刘耿呢?刘耿呢?”
我一脸不解的说:“去厕所换水了,怎么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就往卫生间跑。我紧随其后,想看个究竟。
小白脸站在水房门口对着刘耿喊:“快点吧,刘耿,快回去看看你的内务卫生吧,班长急了。”
刘耿脸上大写的蒙蔽,磕磕巴巴的问:“班长....班长..怎么了?”
小白脸上前抓住刘耿的手,就往回走,边走边说:“别废话了,赶紧走吧。”跟紧随其跟到了门口。
刚一进班级,一股强烈的气压,使人窒息。谁也没敢吭声!班长指着刘耿的被子大吼道:“你这叠的是内务还是屎,像特么一坨粑粑似的。”没等我们回神,班长已经左手拽起被子,走到窗边。右手打开窗户,用力把被子丢了出去。动作一气合成,连贯利落的像军事动作一样帅气。我们几个目瞪口呆的同时,连大气都不敢喘。等我们回过神来,班长又走到罗文龙的被子前,二话不说拽下来,两步走到窗边,又一个被子在冬天里翱翔。连一声闷响都没有,轻飘飘的盖在了雪地上。“还有,刘云龙你那床单铺的,跟那老太太的脸似的。还有你那被子勉强不说是屎,也就比屎能好一点!”班长双眼放光,跟昨天仿若两人。“罗文龙你还笑,人家刘耿那被子像坨屎,你那连屎都不如。今天以后,中午没有休息!都在班级里叠内务整理被子,你们一个个的没有一个合格的,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班长的目光,从我们每张惊恐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说:“要是还这个奶奶样!下次让你们一起飞。还有床单铺好了,回来不许坐床上,坐哪自己看着办。地上也好,马扎也好,我不希望在看到床单铺成这样。”话了,班长满脸不高兴的离开了班级。
我们赶紧冲到窗户前,看着楼下。此刻楼下已经热闹了起来,各班的新兵在楼下跑来跑去。与此同时,依旧有被子从楼上,楼下,飞出窗外。我回头正好与刘耿四目相对,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晃了晃脑袋,眼一挤,嘴一歪,肩膀一耸,满脸的茫然看着我。
吴永权拉起刘耿往外走,边走边说:“合计啥那,赶紧下去捡呀!这么飞下去,哪个是自己的都找不到了。”
这时候风更大了,卷起了浮雪,拉扯着被子,在新训楼前跳着舞。对面机关大队的楼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老兵。他们满脸笑容,对着楼下追着被子跑的新兵指指点点。时而交头接耳,时而笑的前仰后合。
“我指了指挂着落叶松上面的被子,对着刘耿喊:“那个,那个......。”
刘耿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跑了过去,一把抱起了被子。先是闻了闻,而后抬起头对我憨厚的笑了笑。
小白脸自打回来,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他轻声嘀咕:“狗鼻子真灵!”虽然声音很小,却被我听的清楚。远处机关楼,依旧笑声不断。
我转过身,向自己的床位走去。心中却已五味混杂,心中莫名恼火,心中暗骂:“妈的,都是sb,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