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新闻标题五花八门。有“官星桃花正旺,慕昶峰恋上名媛叶淑仪”,有“夜送女友归家,慕昶峰神色疑似车中偷腥”,这些还算好的,再下贱一些的媒体,直接将慕昶峰三段情史对比,称“叶淑仪出身名门,做慕太实至名归”。简殊知道慕昶峰向来最烦这些,自然有人处理,但是有偷拍的照片在,电话打过去,又逢叶淑仪接听,她即便是再信他,怕也要蹙眉思量一番。
彼时一个岑佩如,已经叫她不能释怀;如今的这位,享有如此牢实的金融背景,怕是港岛之中,不会有几个男人愿意放手。
那么,慕昶峰呢?
素来不喜应酬,何以那日晚归,还将叶淑仪送回叶公馆,这压根儿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简殊眉头深锁,电话仍在一旁,桌上零乱地摆着客户档案,密密麻麻的字,像是一堆蚀骨的蚂蚁,围着她纠结缠绕,霎时天昏地暗,头痛不已。
这时,秘书敲开办公室的门,端来一杯咖啡:“简总,杨总让我转告你,新的酒店DOM,过几天就到,让您尽快把交接报告写好。”
简殊抬眸,目光清冷。秘书像是吓了一跳,忙说:“这个是杨总说的,我……”她这才宽慰地笑了下:“我没说什么,放下吧。”待秘书放下咖啡,就要离开,她想了想又说,“你的咖啡,煮得很好喝。希望下个DOM也会喜欢。”
说完,拾起钢笔,随意拿了份资料做标记。直到秘书关了办公室的门,心里的愤懑不满方爆发出来,狠狠地将手中资料推开,甩得老远。
怪不得说“三年成败,在此一举”,原来一个月的时间都不愿多给,恨不得叫她明天就辞职走人!杨岚,这女人,心太歹!
她忽而觉得这一次回a城,是极为错误的决定。不如扔回一份辞呈,哪怕碍着慕昶峰的面子,高层也不会有何异议,偏就她觉得工作至上,需尽心尽力……结果多方打压,甚至慕昶峰都在这时候爆出新闻来刺激她……女人啊,女人,她忍着头痛笑了声,眼睛却涩得要命。
但时间不会给逃难者喘息的机会,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转变身份,从一个逃难的人,变成一个追赶时间的人。她冷静了好一会儿,终又将推翻在地的办公用品捡起来,摆好,放在了桌上。
忙完“兰韵”的新品发布会,已经是中午时分。
鲜花美女,名流捧场,几家时尚刊物都派来专人跟进报道,简殊想,这一次峰回路转,枫丹白露又成了a城酒店业的大赢家。
原本在港筹备新酒店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有慕氏两兄弟搀和其中,枫丹白露的股价想不涨都不行,加之各种活动的协办权接踵而来,酒店的入住率确实大大提高。
连董事长都不禁称赞“酒店能有今天,展总功不可没”。
简殊无意以此评断他人,毕竟公事抛开,在她眼里,展聿恒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只是展聿恒似乎变得很喜欢追着她。她去视察,能在走廊撞见他;她去吃饭,能在餐厅相遇……直到第三次在办公区的长廊看见他,简殊终于忍不住问:“展总,你有事?”
展聿恒沉吟片刻,道:“我只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一句,抱歉。”
简殊笑了笑:“这算什么,怕我走了之后去市场上散布流言报复你?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展聿恒予以否认,只说:“我希望你了解,身在其位,需谋其职,我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是如我所说,我从未想过去设计伤害你。”
“你是指——”她抬起眼皮,像是审视,“今早的八卦新闻?”
展聿恒这方一笑:“你知道,不止这个。不过……你明白就好。”
说得煽情,但你捅来一刀,已经鲜血淋漓,再说抱歉能有什么用?简殊扯了下嘴角,说了声再见,就要回办公室,却听他又说:“简殊,祝你返港后,风生水起。”
她并未停下,手臂一挥,做了个致谢的手势。
展聿恒亦是低头笑了下,转身往EO走去。他没想到的是,会在办公室门口遇到杨岚,她倚在门上,就像是在等他一样,眸光闪闪,别有算计:“展总,你做了亏心事?”
他目光一冷:“什么话?”
杨岚哼笑一声:“没做亏心事,干嘛三番几次跑去找人说抱歉,别说我盯你,全办公区的人都看见了,好吗?”
展聿恒隐有怒意,一把将她拉进办公室,关上了门:“你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杨岚不以为意,神色仍旧高傲:“别忘了,把她当成货物一样卖给慕昶峰的人,正是你——不,还有慕奇峰,我真好奇,她是傻还是装傻,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啧啧,你信不信,我是她,先叫你不得好死!”
她眸光渐利,笑意已失。
展聿恒怔愣地站在那里,忽然想起那天在会所里,简殊说过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她脸上的表情不似杨岚的怨恨,更多的是鄙弃。他终于面露无奈地笑了下,抬眸与之相对:“杨总,在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希望你明白,不管我是谁,我都想叫你——不得好死。”
杨岚一听,复又笑了:“睡了我就想把我踢开,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展聿恒牙关咬紧,在忍耐,在克制,而她只顾继续攻击:“啊……不,是我睡了你才对。”
那一晚,他醉得一塌糊涂,从酒吧出来,直接打车回到酒店。EO的门大敞着,里头只有杨岚一人,他想他一定是酒烧了神经,才会关门冲过去抱她、吻她。
一面问:“我佩服你工作上心,我佩服你尽心尽力……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旧情人,我真的不知道……”
杨岚这方一怔,试着要推开他,他却忽然来了力气,将她狠狠抵在墙上:“简殊……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忍再想,只将拳头握得紧紧的:“你真卑鄙!”
杨岚亦是恨意十足:“我还可以更卑鄙一点,干脆把录音送给她听怎么样?叫她知道你是怎么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跟我ML的,嗯?”
新来的DOM在三天后报道,据说是杨岚从国外高薪“挖来”的精英,不但名声极佳,还在某高校担任特聘讲师,理论与实践能力均为业内翘楚。
一般从事这个职位的都是新加坡、马来西亚、中国台湾等地的高端销售,他们拥有出色的谈判与管理能力,对工作掏心掏肺,是拼在酒店第一线的主力。如今她要离开,亲见一个出色的DOM继任,心酸之余,仍是欣慰。
临行前,展聿恒执意送她,她左右推辞几次无果,也就放弃了。
展聿恒说:“三年鞠躬尽瘁,好歹让我在你返港前为你做点什么,免你他日记起我,还当我是个只会剥削人的GM。”
简殊淡笑了下,并没答话,管自坐在车子里,望着窗外出神。
红白蓝黑,各色车流川息,因为限行,并不见尾号1、6的车牌;薄尘之中,车窗紧闭,只有车载里缓慢优雅的音乐声,再一瞥,枫丹白露已渐行渐远——这就是a城,如无意外,她想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仍有不舍,就像最初爱吃青菜,妈妈总说营养不足,要她多吃旁的,几月几年下来,也就习惯了;a城也是,从最初的落荒而逃,到渐渐扎根,再到如今的声名鹊起,三年时光一晃而过,过多的情绪还是敌不过一个“习惯”。
大概人,或者女人就是这样别扭的生物,对“习惯”憧憬而恐惧,怕未享受完的安逸,终会提前消逝。她亦不过是个凡人,所有女人该有的情绪她都有,所有女人会存的顾忌她都存,因为舍不得,更因为不甘这样放手。
包括对慕昶峰,除了爱……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也不甘这样放手吧。
她又笑了下,收回思绪,继续流连沿途景观。
酒店到机场,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好在没有堵车。展聿恒将她送进航站楼,还要再往里送,她突然停住,扭头冲他一笑:“展总,就到这里吧。谢你吉言,我若有一日风生水起,也愿你飞黄腾达。”
展聿恒点头一笑:“好,那……再见。”
简殊“嗯”了一声,转身朝前走去。好像每一次,他都是站在那里,看她或者气愤,或者微笑,或者是面无杂色地从他身边走过,只要他不叫住她,她就从未回头。这一次,她走得不快,但节奏明显,航站楼里人来人往,一转眼,已不见她人影。
剩他一人,在原位站了许久,才渐渐松开拳头,走了出去。
但是对于简殊来说,事情并不复杂,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抉择,关乎取舍得失罢了。匆匆办理登记,不多时入闸登机,总共用了四个小时,终于到达香港。
原以为慕昶峰会派司机来接,没想到下机第一刻,竟见他亲自驱车来机场接她。
他笑容迷人,露出两颗招牌式的梨涡,问她:“累不累,还是有足够的精力要我为你接风洗尘?”
又在揶揄她,简殊不禁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有慕先生您甘做司机载我回家,已经是最好的节目。”慕昶峰将她一揽,低低吻在她额头,一路下移:“又在跟我耍嘴皮子,我得罚你。”
简殊稍作挣扎,低呼了一句:“刺眼!”
慕昶峰一怔:“什么?”
她趁机逃开他的禁锢,扬眉道:“慕先生您额角眉梢桃花正旺,是官星吉兆,自然叫人不可直视。”慕昶峰想了一下,知道她暗指为何,只是笑笑:“在额角眉梢的,分明是桃花倒插(桃花倒插,寓意情感多不顺,是不好的命书),你确定你没看错?”
简殊这下笑不出了,伸手覆在他唇上:“你别乱说……”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一眼洞悉一切:“八卦杂志的消息,你该直接忽略,若我真的命犯桃花,还能在这个年纪跟你谈情说爱?”
慕昶峰一面笑,一面摇头,颇显无奈:“至于你跟庄智城,我可是从没信过。”
听他这样一说,简殊方觉得无地自容。但在感情上,女人爱较真也不是稀奇事,她抿着嘴唇,垂眼看他已经发动车子,嗫嚅了下,还是说:“可能我太累了……”
慕昶峰直接打断她:“不,看你兴师问罪的样子,精力充沛,至少能与我再吵上一个时辰。”她说“没有”,可慕昶峰并未打算放过她,又说:“简殊,总得为自己的错误估计买单,也需付出代价。”
他又说“代价”,上次返港的航班上,他也说要她付出代价,结果……她不必再继续往下想,面上已经飘来一片红晕。不由得低斥了一声:“慕昶峰!”
他仍笑吟吟地答:“本席在。”
红云渐退,笑意渐浓。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每一件事情都可以深刻到时时记着,想到了,随手一翻便能找打。别人的爱情是哪种形态,她不知道,但至少她所经历的,她万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