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有少年狂,六月沙场试锋芒。”这是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三班的誓师之语。当时的余瑜精神恍惚全无感觉,多年后再回想起这句“少年”,脑中隐隐浮现的,却是初三时的场景。
连一向自诩理性的安九洲,素性温和的景宝辉,也承认这是他们的少年疯狂。
事情的起因也出人意料,三班正在上化学课,楼下操场上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还有一个月就是“阳光体育节”,他们下堂课也要下去排练了。
年轻的化学老师正在黑板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讲“硫酸碳酸负二价”,微胖的脸也不知是热的还是
怎么红的都冒了油光。三班的教室处于一种“宁静的喧嚣”中,夏季独有的昏睡与烦躁并存,潮湿闷热的空气格外腐蚀人的精神。
这课无聊的余瑜都有些犯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格外无法集中注意力。
尤其是化学课。
外头的阳光微微一晃,余瑜的心就好像长了翅膀忽悠忽悠飞出窗外去遨游了一般,滑不溜丢的怎么抓都抓不住。
老师说的那些东西,自己好像又都明白,但真的要说掌握了,余瑜也没信心。
生平第一次,余瑜对学习产生了无力感。
前门被猛地推开,砸上墙角,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余瑜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弹回去的门直直砸在门外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的鼻子上。
画面其实是有点滑稽的,不过余瑜没来得及笑出声。
门外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是同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姓名不详,教授科目不详。
没办法,英烈这一届的学生有十四个班之多,来者到底是十三班还是十四班的班主任,余瑜都不大敢确定。
她穿着一字裙,从门口到讲台的几步路是一步一步“跨”过来的,直接用手拍在了三班的黑板上。
“你们班!高空抛物!扔下去个水瓶子还不拧紧了!吓着我班学生了!”
这一大串的感叹句发出来,不止余瑜,整个三班睡着的醒着的都唬了一大跳,开什么国际玩笑。
“老师,您说我们班哪个窗户高空抛物啊?”
不愧是李玟。余瑜赞许之余也自叹弗如。这份外场和临场思路的清晰敏捷是自己做不到的。
“前窗户!”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这一次李玟有了足够的底气,站起身来直视对方,“老师,不信你调监控吧,我们班几十双眼睛看着呢,前窗户绝对没有掉下去任何东西。”说着又看向尴尬地站在一边的化学老师,“张老师也可以给我们作证。”
然而下面一句“对啊”还没说出来,讲台上的人又猛地一拍讲台,“不可能!”
不比黑板,讲台可是铁制的,这一拍当真是余音绕梁。
“我班学生在楼下查了,左数第八个窗户,就是你们班的!赔礼道歉吧!”
余瑜觉得她有一些无理取闹,心里存了几分火气,回头问萧瑾,“楼梯间的窗户和咱们教室的一样大吗?”
“你傻啊,”萧瑾不放过丝毫嘲笑余瑜的机会,“楼梯间有那么大吗?”
“哦哦,”余瑜认同地点点头,双手支在桌面上站起来,“老师,您这是自相矛盾,咱们一个教室有三个窗户,左数第八个窗户不可能是一个班的前窗户吧。”
比起李玟,余瑜话语的杀伤力要低很多,听起来像吹进来的春风,温温柔柔的,分散人的注意力。
“扑哧”萧瑾在后排笑出了声,他们家余瑜的关注点还真是…清奇。
讲台上的人似乎是心算了一下,然后重又声色俱厉起来,“我不管!就是你们班!”
这就过分了吧…找茬来的吧…余瑜火气噌噌往上冒。
萧瑾推了余瑜一把,“接着说啊,”
这时候不吱声了,确实有偃旗息鼓的味道。
“那既然您前后矛盾,凭什么说是我们班扔的?不需要再查证吗?”
“查什么查,你吓着我们班学生了!”
余瑜猛地一哆嗦。
倒不是被这一声吼吓得,是让萧瑾吓得。
萧瑾从余瑜脑袋顶上扔下来一支笔。
不过余瑜的神态确实很好地表达了萧瑾“老师你也吓着我们班同学了”的主旨。
余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又出现了“宁静的喧嚣”。
许懋和刘元歌在讨论刚讲的化学题,顺便抱怨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思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打破了之前被吓住是的沉寂;安九洲立着眉毛,急切地看着门外;萧瑾仰头望着天花板冥思。
童芳终于出现在门外,嘱咐了一声“好好上课”就把讲台上的女人拉了出去。
安九洲翻了个白眼,他真的不懂李玟和余瑜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李玟,撸胳膊挽袖子的做好了拉锯战的准备。
和这个疯子——安九洲暂且称她为疯子——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浪费宝贵的时间。
偏偏李玟倔强的性子上来了就像驴一样,居然不同意他去叫老师。
班长和副班长总不能在这时候唱反调,好在凭借多年兄弟的默契,景宝辉很快懂了安九洲快把眼珠子翻出去的动作溜去英语组寻觅童芳的身影了。
童芳毕竟五十岁的年纪和堆成小山的资格证书在那摆着,想来那个疯子是不好不给面子。
这时候在同学断断续续的猜测和回忆中,余瑜知晓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是十四班的班主任,叫陈玉。
童芳和陈玉说了什么余瑜不得而知,只是到午自习的时候童芳安慰他们说事陈玉和十四班的学生查错了。
本来趴在桌子上的安杭打挺一般立起上身,“老师,她不需要给咱们班赔礼道歉吗?咋咋呼呼就跑到咱们班来,张老师还上课呢,把咱们班当什么了!”
童芳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来。学生们说的是没错,可是要让同事给学生道歉…
“老师,我觉得安杭说的有道理。”安九洲站起来,不似安杭的意气模样,削薄的唇紧抿,显得冷静理性,“张老师的课好端端就被打断了,我觉得咱们应该给张老师一个解释,但这不是我们的错。”
童芳心里的秤有了倾斜,化学老师刚接他们班没多久啊,还有隔壁的四班对比,四班成绩不差…不能给科任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行,”童芳爽朗一笑,“那你们把张老师也找来,让十四班给你们道歉。”
“谁来找的茬谁来道歉!”安杭眉宇间尽是不屑,“让学生顶罪算什么本事,她还配教学生?!”
余瑜难得地没有制止安杭,反而附和地点头。
安杭发完了脾气,也感觉到少了点什么,看了看余瑜又补了一句,“老师你没看见,余瑜儿就跟她说那个窗户不是我们班的,她就跟点着了似的。”
“啊?”童芳不太适应安杭重点的变化,“余瑜怎么了?”
“那一声吼啊~”萧瑾做了个后怕的动作,“不就说她数错窗户了么…语文老师不会数数又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陈老师这反应够大的。”
说完,萧瑾就开始自我鄙视。
连安杭都可以给余瑜打抱不平,他却只敢在后面扯东扯西。
萧瑾,你能不能有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