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在天际鸣叫，白色的影子遥遥飞舞。
新的轮船停靠在岸边，巨大的帆缓缓收起。
搬运工人相互吆喝着，肩上扛起一个个木桶，古铜色的手臂上挥洒出滴滴汗水。
街道两旁铺着小摊子，渔民们会在此处售卖新鲜的水货，有时打捞起奇怪的东西，他们也会拿出来售卖。
毕竟，渔民眼中没有任何作用的垃圾，可能就是药剂师手中难得一见的财富。
“这个，买。”
少年指了指一个海螺状的漆黑物体。
少女连忙上前，和渔民商谈价钱。
一路走过去，少女手中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
“贝伦多先生，我听说，药剂师总部会为药剂师提供原材料。”
“确实如此，但他们只提供基础材料，一些高等魔药的制作原料，即使有也经常缺货，需要自己收集。”
少年蹲在一个摊子前，伸手掂量了一下一块古怪石头的重量。
“而且我喜欢自己收集，这样拿到手的材料比较优质，制作出的魔药才会更好。”
艾歌和他相处这么多天，也知道这个少年的性格。
贝伦多来自教会，身为混血种，他是大陆公认的魔药天才，最年轻的上银级别药剂师。
除了天赋之外，他能够获得如此成就，还有一点重要原因——对魔药的喜爱。
贝伦多对魔药的热爱，简直到了一种堪称执着的地步。
他心无旁骛地制作魔药，研究各种新型药剂，似乎不在乎任何除了魔药之外的东西。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艾歌的存在。
一个人从艾歌身边跑过。
艾歌被那人一撞，身子晃了晃。
少年迅速伸出手，首先护住了袋子里的东西。
袋子里的材料完好，少年松了口气。
突然他注意到了抱着大堆东西，看上去行走困难的艾歌。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形容。
“看呀，那个男的居然要女人帮他拎东西。”
“噢亲爱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样的。”
一对路过的情侣指指点点。
女的瞥了眼贝伦多，露出一脸嫌弃。
“.……对、对不起……我又忘了……”
贝伦多慌张地推了一下眼镜，一把抱过艾歌怀里的布袋。
“艾歌小姐，这个还是我来拿吧……”
他一脸严肃。
少年沉迷于魔药，对人际交往和礼仪并不是很清楚，经常会无意做出不近人情的举动。
因此即使身为魔药大咖，还长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他也并不讨人喜欢。
可他本性善良，艾歌跟着他干了几天工作，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很努力地想要和人好好相处。
贝伦多经常忘记吃饭和休息的时间，于是艾歌只能跟着他一起拖到很晚才吃饭、休息。
某天，艾歌无意间揉了揉微酸的肩膀。
少年看见后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很真诚地向她表示歉意。
“您不用那么在意，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
“.…..”贝伦多移开目光，推了一下眼镜。
“啊，对了。”
艾歌突然开口。
“按道理而言，首席药剂师不会有这么多订单……但是近期，您看上去似乎很忙？”
“订单的来源，我是不清楚的，我也并不想知道。”
贝伦多语调平缓。
他抱着材料，头也不回地走着。
“我只负责制作魔药，做我喜欢的事情罢了。”
少年的态度很明显。
艾歌一顿，把接下来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咏叹调”、“骚动之触”…….
这几天，她帮忙制作的药剂，皆是精神系居多。
而且，都是一些能够致幻，甚至使人陷入疯狂状态的魔药。
这些魔药在某些地区，甚至被禁止流通使用。
“不正常”的魔药，为何会有订单对其如此……需求巨大？
艾歌目光一黯。
她跟着贝伦多的步子，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药剂师团队，确实是一群药剂师聚集，能够交流研究的地方。
然而，它也是居于贵族管理之下的被动一方。
制作药剂的成本太高，一些原料相当稀缺，或是价格昂贵，令人望而却步。
这种情况下，药剂师团队不得不依靠贵族的财产，存在于他们庞大资产的庇护下。
门口的护卫贴着贵族的商标，药瓶底端有蝙蝠状的标志……
药剂师团队，很大程度上为所贵族掌控。
那么，药剂师生产的药剂，究竟会流通向哪里，被用于何处呢？
她这几天制作的药剂，到底……
贝伦多买齐了材料，他步子一转，向着药剂师总部走去，似乎打算回去了。
艾歌连忙跟上他。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船员、工人、渔民和海盗的身影随处可见。
混血种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在街道上奔跑打闹，用弹弓击落了一盆窗口的盆栽。
盆栽哗啦碎了一地，女主人立在窗口，插着腰朝楼下横眉。
“安萨斯特迟早会惩罚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孩子们一哄而散，躲藏进巷口。
艾歌看着这幅情形，不由微笑。
她想起瑞可小时候也是这样，用弹弓打碎了别人家的花瓶，被查力客太太好一顿教训。
瑞可的弹弓技术很好，他能够一击命中目标。
艾歌小时候很喜欢吃奶油果，那是一种生长在高木上的小果子，口感甜软。
于是瑞可用弹弓击落一枚枚果子，她用小裙子把果子们兜起来。
恩杜萝西在高地站岗，一旦护林人经过他便回头呼喊，叫二人快点藏起来。
不过瑞可现在长大了，他不再玩弹弓，也不再闹着要买新款的美尼尔斯眼镜。
恩杜萝西经常“失踪”，三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前面不远处，裁缝铺前，两个男子正说着话。
“你们的货物可真是越卖越贵了。”
男人扎着头巾，靠在自家店铺门口。
“哎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商人模样的男子笑了笑，和和气气。
他头上顶着一根独角，上面缠绕着一圈金链，看上去相当昂贵。
“这种世道，谁都难做生意啊。”
有角族商人摇摇头。
“哎！货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
商人啧啧，头巾老板目露不快。
就在这时，商人话锋一转。
“但是，最近我们这有一款新的绸缎，要是您订购原货的话，可以赠送您一批新货。”
“哦？”
老板起了兴趣。
商人笑笑：“您看看，就是我身上这件，穿着相当舒服，那手感……”
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艾歌想起自己读到过的历史注解。
有角族，一开始是归属兽族的一个部族，不过后来因不明原因分裂出来。
撇开其他不谈，有角族的经商能力，说是全大陆最强也不为过。
金字塔型的建筑映入眼中，高大恢弘的门近在咫尺。
药剂师总部就在眼前，艾歌和贝伦多掏出各自的证明，递给迎上前的守卫。
守卫每天都会更换一批，因此他们对药剂师们并不熟悉，每次都需要验证身份。
艾歌和贝伦多走进实验室。
贝伦多蹲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翻找笔记。
少女取出袋子里的材料，按照他们的属性，一一放进玻璃橱窗里。
漆黑的海螺——水属性、固态、常温。
古怪的石头——未知属性、固态、常温。
一边放着，艾歌又想到了有角族的问题。
历史书上没有明确点出，但整理过后可以发现，无论是大灾变之前还是大灾变之后，所有有所记载的著名富商大贾，大都是有角族。
魔族的财力有目共睹，但事实上，那些有名的商人很少来自魔族。
经商的天赋，这会不会是有角族被针对、遭到污蔑的原因呢？
艾歌摆放着材料，有些心不在焉。
主流信息导向一致，统一抨击着有角族，但艾歌并不属于那批盲目的群众。
要是再以为有角族是所谓“罪魁祸首”，她那几百本史书算是白读了。
“对了，艾歌小姐。”
贝伦多抬起头。
“明后两天是周末，我要去附近的教堂祈祷，所以你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好的，贝伦多先生。”
艾歌点点头，旋即继续进行材料分类。
自行安排时间吗？
她的确有要做的事情。
次日。
港口，巨大的船锚抛下，砸落出飞溅的水花。
粗大的麻花绳缠绕上铁钉，船员们正系紧船只。
“哎？你们瞧！”
一个船员突然出声。
“这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栏杆下的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巨大的布袋靠在围栏上，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什么东西。
现在是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
浓厚的雾气从海上飘来，笼罩在港口上空。
太阳的光线透过浓雾，朦胧地照射着口岸，一片淡淡的昏黄。
身材高大的熊族壮汉上前，壮汉胳膊上纹满刺青，肌肉虬起。
他提起沉重的布袋，布袋中的东西发出叮叮的响声。
“好像是……”
他掏出里面的小物件，展示给同伴。
“……魔药？”
“是谁丢在这里的吗？”
年轻的船员四处张望。
清晨的港口，本地居民很少。
渔民们出海还未归来，店铺尚未营业。只有新停靠的船只上，会稀稀拉拉走下几个船员。
“有谁会随便丢魔药？”
年长的船员啐了一口。
“而且还是一袋子魔药……”
他将目光放在袋子上。
一瓶瓶小容量的魔药静静躺在那里，折射出晶亮的光，
“嘿嘿，像魔药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这袋子估计能卖到两百枚金币了吧？”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打主意吧……”
他身旁的船员劝道。
“万一是海盗放在这接头的赃款，我们可得遭殃了。”
“说的是啊。”
“我也觉得……说不定不是海盗，是阿匹斯监狱的逃犯呢……”
“牵扯上那群流氓，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船员们议论了一阵，最终将布袋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停靠完船只，船员们勾肩搭背，涌进了岸边的酒吧。
几分钟后，浓雾中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形。
那人一身斗篷，戴着兜帽，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从轮廓判断其身段偏瘦小。
斗篷人径直走到口岸边。
她蹲下身，用手掀开了装满魔药的布袋。
小小的药剂瓶密密麻麻，塞满了袋子里的空间。
魔药是个敏感的商品，依据船员的反应，普通地低价售卖也是行不通的。
她摸了摸下巴。
实地考察中，船员们的第一反应是海盗，其次是逃犯。
那么……
这两个身份，要用哪一个呢？
艾歌抱起布袋子，身形匿入浓雾中。
根据不同人群的实验，结合起来才能得到最佳结论。
另一边，亚特兰蒂斯学院。
两名学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听到了吗？那阵魔兽的吼声。”
少女呼出一口气，一脸担忧。
同伴点点头。
“那么大的声音……真的很吓人呢。”
“我说……”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偷偷道。
“禁忌森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我觉得，学院现在有点不安全。”
同伴抱紧胳膊。
“禁忌森林，不是有很多危险的魔兽吗？”
“万一它们跑出来了……”
“咦，你们两个还不走吗？”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向后看去。
银发少年晃了晃手中的课本，朝她们笑笑。
“马上要上课了哦？”
“啊！”
“差点忘记时间了！”
两名女生相互拉着手，慌慌张张地小跑离去。
银发少年靠在墙上，淡金的瞳孔中情绪复杂。
当然是出事了啊……
从禁忌森林传来的，魔兽群的躁动，连他都能感受得到。
“魔兽暴乱吗？”
少年轻轻自语。
“大灾变”的历史记载太少了。
要不要问问二哥他们呢？”
手抚上腰间的布袋，药剂瓶的凉透过指尖传来。
少年垂下眼。
艾歌察觉到了不对，才会让珂赛特把防身用的魔药转交给自己。
这样看来，自己还是……
有点不够格啊。
少年轻笑，迈入走廊。
所以才要努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