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自从你妈生了你弟弟,家里就揭不开锅,你要是没有我,你他娘的能上高中?都是你妈求我帮她养活这个家,老子也就睡一下,你也算是回报我对你全家的恩情了,她走的时候是同意的,你他娘的就知足吧”。
我记不清楚自己第一次出台是什么时候,那天工作完后我拿了钱就离开了,我的背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大哥,别掐我...”,我不止一次的这么央求别人。
“老子给了钱,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有种别出来卖啊!”
我不可能不卖,我回到安静的家,躺在这个安静得如死了一般的氛围里,我闭着眼睛用香烟烫自己的手臂,我感觉不到疼。我的手臂上冒出一缕缕烟,我看到红红的伤口,流血了,我用温热的舌头将它舔干净。
是啊,我和徐老头之间,这是交易。
徐老头的话语提醒我早就被妈妈卖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卖我呢,是因为穷?
我从小就喜欢跟着妈妈睡,可她怎么也不让我跟她睡。她很少抱我,也很少跟我讲话,记忆中她总是沉默寡言,跟父亲也没有太多的交谈。她经常穿着白色的衣服,背着背篓,牵着牛穿梭在寂静的山坡中,时不时听到其他的女人议论“看,穿成那样哪像个干活的料啊,少奶奶吧,哈哈哈哈……”
“我要去找她问个明白!她在哪儿?”
我的嘴里盘旋着这个疑问句,可是我知道,我找不到她的。就算找到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母亲从不跟人起任何争执,只顾着干自己家的农活。我经常放学看到一个瘦弱的妇女佝偻着身子在地里捡红薯,红色的泥土填满了她的黄胶鞋,寂静的竹林里还有一只黑狗晃来晃去,起风时还能听到树林里飒飒作响,那便是我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徐老头攥着乌黑的烟锅敲了几下桌子。
我只顾着在一旁哭,没有心思跟他攀谈。
“你真的以为你是你妈生的啊?你是在砖窑洞里捡来的!”
“不可能!我爸爸都说了,生我的那一天还下着雪!”
“那是你爸在山上割草的时候突然听到窑洞里有人哭,就把你捡回来了,那个时候你的后背都被蚂蚁嚼烂了,不信你看看你的后背!”
不用看我都知道,我的后背确实有一块印记,可是父亲告诉我那是小时候贪玩在地上擦的。
我的心像被塞满了钢铁一般冰冷坚硬,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冲击这我的胸膛,好像随时就要迸裂。
“那我的父母在哪里”。出于本能,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听说你父母是隔壁村7队的,连生了好几个女娃,想生儿子,不想养你,就把你给扔了呗。这多正常,这个年代扔女娃的多了去了,前两天村里的张麻子还捡了一个女娃呢”。
或许,这就是我漫长的寻家之路的开始,也是我失去潜意识的归宿之地。
我想起了以前在赶集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婴,她的头只有我的拳头般大,她坐在背篓里四处张望,可是没有人来管她,没有人哄她,前两天还有热心的大妈喂她奶粉,再过几天我去的时候她的头已经倒在一边了。
人来人往,没有人记得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去埋葬她,不知道被谁一掌推到河里被河水掩盖,这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总是跟父亲吵架,她完全没有责任跟义务抚养我,她早出晚归就是为了送一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上学,吃饭。
巨大的无力感猛烈地冲击我的喉头,我的瞳孔被胀得难受,我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尴尬的时代,正在强调男女平等,人们的思想正在发生斗争的境地,我被贫穷的父母遗弃在砖窑洞里,却被同样贫穷的继父母抱回家,造成了更大的贫穷。我活下来了,这种结果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凉。
可是我从来不想回去找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心里我的养父母就是,此时的我想报恩,却不知如何做起,好像汇集全身的力量都不足以回报我的家人。
我没有怨恨,也不能怨恨。我知道,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一个女人的贞操算得了什么呢,从女孩变成女人也就弹指一挥间。我想起了小时候有一个叔叔经常来我们家,走的时候还会给我留下一大包我最喜欢的威化饼干,那饼干上的白砂糖就够我舔上一个小时。可母亲从来都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经常背着背篓,黝黑的脸上挂着几块黄色的斑点,手指上的裂痕清晰可见。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频繁的去我们家。
我被徐老头侮辱的事最终还是被陈少南知道了。
“我要杀了他!”
他的全身散发着青春特有的荷尔蒙,义无反顾的不顾一切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那天他像疯了一样拿着一把砍刀,冲进徐老头的家,揪着他花白的头发,撕扯着他裹满泥土的帆布衣裳。
“狗杂种!你想死啊?”,徐老头嚎叫道。
“老子的命比你长,要死也是你死!”。
“你是她什么人,关你啥事!”
“我是她男人!别以为她好欺负!”
说完陈少南拿出砍刀在徐老头的腿上狠狠地砍了几下。徐老头痛苦的表情与压在我身上享受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裂开发紫的嘴唇,脸上的沟壑拧成一团,一排排黄色的烂牙挤在一起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鲜血顺着徐老头粗壮的手指缝一点一滴留下来。刚开始像屋檐滴水,后来直接像瀑布一样直接从手掌滑下来。
此时我的内心是感激陈少南的,有一种报了仇的快感,甚至希望徐老头死去。
徐老头干嚎了几身后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他的腿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医生告诉他这条腿废了。
“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等着!”徐老头咬牙切齿的说。
徐老头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毛头小子刺了几刀,他决定让陈少南坐牢。
烈日当空的中午,我和陈少南在家里商量着怎么处理徐老头的事。我隐隐约约听到警报的声音慢慢的向我们逼近,墙壁上黑色秒针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叫陈少南赶紧跑。他穿着白色的T恤像鬼影子一样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楼梯口。
这几天我都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学校里听说他的事立马把他开除,取消了考试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