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阳光微凉。
吐蕃人退去第七天,城中只余悲伤与凄凉。
守城四日,城中家家尽缟素,战争是如此残酷。
东门外,叶菩提与柴雪烟牵马并肩而立,她身后站着罗文石、李景仁等一干人。
太守罗文石拱手:“此次守城多谢叶姑娘鼎力相助,若没有叶姑娘大展神威,这城中百姓危矣!请姑娘受我一拜!”
说着弯腰一揖,叶菩提侧身不去受他这一礼。
其实前两日罗文石已经带人去过李府看望她了,除过一应财帛嘉奖,也曾试探过叶菩提可愿为朝廷效命。
大雍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朝廷命官无一人是女子,但是镇抚司、大内、六扇门等特殊机构却搜罗奇人异士无数,这些人当中自然有女子,不少女子也是悬象牙腰牌,配黄金印信,权势丝毫不弱于官员。
不过叶菩提还是委婉拒绝他的提议,罗文石颇为失望,不过也明白这样的高手不是普通名利可以打动的。
叶菩提不去受他一礼,伸出手轻轻一托,罗文石就再也弯不下腰去。
“太守大人客气,不必如此!”声音寡淡。
罗文石也不强求,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此次姑娘北上,罗某限于公务,不能远送,还望见谅!在此敬水酒一杯,寥表心意,祝姑娘一路顺风!”
说着从旁边小厮手中托盘上取下两杯酒,递给叶菩提一杯,叶菩提一饮而尽。
西川道昨日已经收到镐京的圣旨,对于吐蕃侵犯一事,陛下龙颜震怒,下令右威卫将军钟古芝领军六万出击吐蕃,而西川道也要配合钟古芝将军,所以罗文石确实非常忙,能抽出时间来为叶菩提送行也是不易。
两人客套完,其余一些人如郑安海、丁武旬与她有战斗友谊的人也过来话别。
待的最后城门在只剩下李景仁与叶菩提、柴雪烟二人。
李景仁的神色极为复杂,有不舍,有痛苦,也有不甘。
那一日叶菩提告诉他荣山山匪已经死绝,当日李景仁就带人去了荣山,果然整个山寨狼藉一片,处处都是死相诡异的山匪,天气寒冷,这些尸首无人掩埋,已经冻硬。
一群人在山匪老巢找到剩余的货物,这一来一回就耗费了五天时间,等回到简阳城,李景仁还要筹备补齐其余货物,好在这群山匪受环境所限,挥霍掉的东西不多,补齐货物不难。
于是叶菩提提出了告辞,准备北上镐京。
万分不舍的李景仁,终于是安耐不住内心的思慕,向她表白心意,当然结果自然是被叶菩提拒绝。
“我欲求武道巅峰,并非李公子良配,此事勿要再提!”
这是她的原话,李景仁心中原有答案,此番听到被拒绝也不意外,只是心中难免失落。
今次送别,李景仁本是赌气不想来的,但是事到临头又不舍这最后一面,磨磨蹭蹭跟在罗文石身后终究还是来了。
“菩提……”李景仁期期艾艾开口。
叶菩提难得一抱拳潇洒道:“李公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不必如此客套了,恕我不能亲自向令尊辞行,请代我告罪一声,青山绿水,江湖路长,多珍重!”
说完翻身上马,柴雪烟也在一旁笑道“小女子也要谢谢李公子这几日的款待,多珍重!”
说完也是翻身上马,她的骑术较叶菩提高处许多,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驾!”
两骑出了东门,绝尘而去。
李景仁呆呆伫立在原地,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望着叶菩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颇有形单影只的凄凉感。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钱贴在他脸上,李景仁回神,这几日城中日日有人出殡,地上的纸钱铺了厚厚一层。
苦笑一声,李景仁缩缩肩膀,无精打采的往城内走去,这个向往江湖的青年再也回不到之前任侠义气的时候了。
――――
叶菩提与柴雪烟一同离开简阳城,柴雪烟回她的山寨,叶菩提北上。
简阳城离柴雪烟的山寨有两日路程,两人出了简阳城就放慢速度,也不着急。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躲着李景仁啊。”柴雪烟有些好笑的看着叶菩提脆声说道,晴朗的天空下,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明媚多了。
“对!”叶菩提不避讳的吐出一个字。
“啧!这李景仁又没有三头六臂,至于这么怕他吗?你这样的美人,世间爱慕你的人定是极多的,又不单单李景仁一个。”
叶菩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并不擅长处理追求者这类问题,只能以尽量避免相处来解决了。
柴雪烟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叶菩提回话,有些无趣,轻轻一抽鞭子,超过叶菩提一些距离。
因为大雍要对吐蕃用兵,战事一起,简阳城以西都是战场,提前得到消息的百姓三五成群,拖家带口准备暂避兵祸,所以官道上有不少行人,皆是往东而去。
两人行过半日准备休息片刻,正巧官道旁有一片草地,现在正是冬季,百草枯竭,这里正好能休息。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草地上已经有一群人在休息了。
路旁停着六七辆马车,草地上仆人、丫鬟加起来二十多人,旁边还有十多个护卫在喂马,看起来应当是大户人家。
这么多下人,主人却只有三位,一位白须老者带着一对年幼姐弟,皆是锦绣华服,正坐在草地上喝水。
看到叶菩提与柴雪烟靠近,那些喂马的护卫都带着警惕的眼神看过来。
两人刚刚下马,就有一胖胖的中年人走过来,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开口却很不客气:“两位,我家主人正在休息,不便打扰,还请两位换个地方休息!”
“哼!”柴雪烟不满说道:“这里是你们家吗?”
中年胖子面不改色说道:“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呵!姑奶奶我偏不呢?我今天偏要在这里歇息,你能奈我何?”柴雪烟的倔强性子上来,她原本出身富贵,娇生惯养出一些刁蛮性格,后来遭逢巨变,无奈落草为寇,性格更是变得极为执拗,再加上过惯刀口舔血的生活,她认准的事情,很少会有妥协的。
听到柴雪烟的话,中年人仍旧笑眯眯的,只是眼皮下搭,眼神变得阴沉。
“两位是诚心找茬的?在下奉劝二位一句,出门在外,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锵!”
一声轻响,柴雪烟抽出长剑,冷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吓死姑奶奶了,有本事亮出家伙比划比划!”
看到柴雪烟亮出兵器,中年人终于收起笑脸,声音冷漠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就有五六位护卫呈半包围围了上来,叶菩提站在柴雪烟身后,拇指轻轻扣在中指上。
“赵成――”
剑拔弩张的时刻,他身后那白须老者开口了。
中年人立刻转身:“老爷!”
“不得无礼,都退下!这位姑娘说得对,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人家想休息自然也是可以的。”
“是!”名叫赵成的中年人躬身点头,对着手下挥挥手,却是看也不看叶菩提二人,转身离去,几位护卫也回去喂马。
叶菩提看了一眼老者,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两人,两人对视一眼叶菩提点点头牵马到一旁休息。
柴雪烟冷哼一声,长剑归鞘,牵着马跟上叶菩提,两人取出水先倒出一些喂马,然后让马在一旁吃草。
做完这些两人才寻了干净地方准备喝水吃东西。
柴雪烟从包裹中掏出两张肉饼递给叶菩提一张,就着凉水,这肉饼味道实在说不上好,不过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在路上能有吃喝就满意了。
因为有外人在场,柴雪烟就没有将兜帽摘下,小口咬下一口肉饼,柴雪烟凑近叶菩提低声说道:“我也就是没带人,要是在我们寨子周围,这群人敢这么嚣张,哼!我保证让他们哭着走!”
叶菩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怎么了?”
叶菩提摇摇头没说话,她只是觉得这柴雪烟看着挺聪明的,却是个小心眼,也是有意思。
两人正在低语,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柴雪烟明智闭嘴,却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下人走过来。
“两位,我家老爷说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见谅,天寒地冻,这壶酒就送于两位暖暖身子。”
叶菩提与柴雪烟对视一眼,为了防止柴雪烟再和对方起冲突,叶菩提起身说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刚才的事只是小事,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至于这酒――抱歉,我们二人皆是滴酒不沾,替我谢过你家老爷的好意。”
出门在外,陌生人的东西她们必然不会沾的。
那人似是料到结果,也不纠结,点点头抱拳离开。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旁边一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白须老者带着一对姐弟起身。
这对姐弟,姐姐大概十岁左右,生的眉清目秀,穿着鹅黄袄子,更衬的她娇小可爱;弟弟大概七八岁模样,穿着白色袄子,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有精神。
姐弟两牵着手,时不时将目光转向叶菩提这边,然后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叶菩提耳力过人,不小心听到两人对话,也是觉得有趣。
“你说那戴帽子的姐姐是不是更漂亮?我听说真正的大美女都很少见人的,不是女扮男装就是带着面纱帽子,是不是?”
这是弟弟。
“不知道哎,我觉得那个白衣服姐姐已经够好看了,将来我要是有她一半好看就好了。”
这是姐姐。
“那难了,都说女儿像爹,你看咱爹的模样,我觉得你将来……哎呦!”
弟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姐姐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作死啊!敢咒我!还敢说爹爹,看我不让爷爷打断你的退!”
弟弟抱着头不说话,眼睛骨碌碌转。
走了两步,姐姐又有些纠结低声说:“你听谁说女儿像爹的?准不准?”
弟弟摇摇头,死活不愿意开口了,跳上中间的马车,躲在车厢里。
对于叶菩提来说这只是路上微不足道的插曲,不会影响到两人什么。
一刻钟后两人休息完又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