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刻又该徘徊在地狱的哪边?
克洛哀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抚着微微刺痛的太阳穴,缓步下床,走到了镜前。镜中的那人淡漠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跟此时此刻应该布满血丝双眼浑浊的自己截然不同。
四目乍一对视,只是觉得镜子里的那人,他的目光,好柔和。
一钩初月也从窗上倒映进那镜子里,克洛哀伸出手试图触摸镜里那人,却被冰冷的镜面挡住。凉意好像钉子那样刺入自己的指骨,让人疼痛。
“梦里的人,就是你吗?”
克洛哀小心翼翼的问着,借着月光克洛哀朝镜里那人细细的打量着。
眼前的这人容颜相貌处处和自己一模一样,可唯独眉宇间那份从容不迫,又或者说无喜无怒的脸,将二人区别开来。直白地从外观做个点评的话,他处处和克洛哀一模一样,但又处处更胜过克洛哀。
“也许他比我强得多吧!”他心里嘀咕着.
这一点当然连克洛哀自己也感受到了,不过他长期以来的生活习惯所培养的警惕心又会是那么轻易的就放下的吗?总之先把一切问个明白是一个不错的交流选择,于是他开口问了第二遍。
“梦里那个人,应该是你没错吧?”
“梦里的人是不是我那得等你自己去问梦里那人,但你眼前的我肯定是我。总是一个人在反复咀嚼着梦里那痛苦的回忆又有什么用呢?下次再到梦境的时候,再好好聊聊吧。”
镜子里的那个人说完这句让人费解的话,就消失在镜子倒影的月光里了。镜子里又只剩下克洛哀自己对着自己的倒影自顾自的嘀咕着……
杰侬和茜莉雅都早早起来,来克洛哀的客房里。这些天来,梦里的一切都困扰着克洛哀,令他欣喜的也好,令他失望的也罢。但那些令他恐惧的回忆,令他不愿想起的人和事情,又折磨着他,好像一次又一次的将伤疤揭开……
杰侬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安慰他,只能向茜莉雅询问道,“活了这么久,你也应该见多识广,所以你知道克洛哀到底是怎么了吗?他是不是被梦魇一类的邪魔附体困身了?还是说他是因为心事重重所以快疯了,以至于现在总是梦到让自己害怕的事情?”
茜莉雅回答他,“首先梦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另外梦魇这种邪魔一般只是在梦里杀人,没听说过会在梦里专门揭开人过去的伤疤的。我觉得这倒像是一个非常熟悉克洛哀的人,特意来提醒克洛哀什么。反正我是解释不清对方是什么人。”
克洛哀继续深深的低下头保持沉默深思的状态,直到傍晚因为饥饿接过杰侬递来的面包片,“杰侬,我们在这住了有多久了?”
“大概快半个月了,反正从离开天国之扉后,你就总在梦里哭泣和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所以我们不得不找地方先安顿下来,等你恢复正常了再继续走。”
“什么?我居然会在梦里哭?不会吧?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软弱。”
“你只是不哭出声而已,每天夜里你都会流泪。”
“茜莉雅,这是真的吗?”
“嗯,他说的是真的,我们看到你这副难受又伤心的状态,所以就打算安顿下来先静养一断时间。不过看来你的症状是越来越加重了。”茜莉雅也证实了杰侬的说说辞。
……
“嘿,克洛哀,你是说你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和你有点不一样的人叫你再去梦里聊聊?我觉得这是个转机啊,也许说不定今晚有什么他都和你摊牌了。话说你是在梦里见到的那面镜子吗?”
“不是,我就在你椅子后面的那面镜子看到他的。”
杰侬“啊”的一声惊呼起来,然后又疑惑又好奇地看着那面镜子——并没有和其他镜子不一样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之前这么多天梦里的症状应该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吧。我猜他肯定有什么隐情,今晚我们留在这儿陪你吧。”
“少女不应该留宿在成年男性的房间里。”杰侬还没来得及做出义正言辞的表情就被茜莉雅的重重的一脚踢的连连告饶。
不过当天的夜晚克洛哀就更加睡不着了。他越是想睡,到梦里去找那个和他说话的人,就越是紧张,越是辗转难寐。
一钩残月照旧在窗外升起,不知不觉气温就变得寒冷下来。杰侬和茜莉雅却是哈欠连天,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克洛哀只得下了床一个人走下楼去透透气。
杰侬和茜莉雅以及克洛哀是临时因为兴趣使然拼凑起来的特别三人行动小组。茜莉雅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少女法师,杰侬是一个没落贵族兼剑士,而克洛哀,则是一个因为手臂上有永久性的伤而弃剑转用法术的半路法师;尽管如此,他还是三人中最强的那个,并且长期兼职佣兵赖以为生。这支小分队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是要找到死海古卷,他们三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愿。
在熙熙攘攘的酒馆里,他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曾经的北方君王,号称骷髅之主的安东尼斯二世在穆洛伊萨斯北面的冰原上设立了指挥中心,并且邀请了半人马可汗的军队以及一众鹰身女妖之类山林鬼怪和他一同作战。
帝斯坦尼亚正在调动庞大的军队试图围剿他,眼下安东尼斯二世正带着他的不朽军团袭扰北方之境大陆。
“真是有趣”,克洛哀这么想着。他向来不愿意掺合进这些政治势力之间的恩恩怨怨,对帝斯坦尼亚更是没什么好感,甚至说乃至对帝斯坦尼亚的某些头领怀抱着深仇大恨也不为过。克洛哀的养父是帝斯坦尼亚的高级武官,他死在了这个帝国的政治斗争当中,因此克洛哀沦为雇佣兵。
帝斯坦尼亚是一个庞大的人类帝国,他非常强大,版图比蒙古帝国都要庞大。他意欲继续染指北方之境,因此和意图重新夺回北方霸主地位的安东尼斯二世爆发了战争。
安东尼斯二世的名声更差,他的军队来自冥河。他和冥河之主签订了契约,成为了冥主在人间的代理人。因此他的国家曾经的那支不可一世的军队被从冥界复活,成为了一直复活者组成的大军,被称为不朽军团。
因此克洛哀同时不喜欢着两个政治势力是可以被理解的。
当他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奇异的少女。“招募雇佣军”,她举着这样一块牌子。可她自己本人也是一副雇佣军打扮,浑身披挂穿戴,铠甲头盔巨剑一样不少,黑色的利落短发显得人很干练。
“不过这身华贵打扮似乎看起来又不象是普通雇佣军那种穷苦人家出生,应该也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克洛哀天性不喜欢上层阶级的人,就是那些有权势或者有钱势或者二者都有的人,他现在正打算走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刚刚谈论安东尼斯二世复活的事情的几个佣兵似乎很有兴趣,他们凑上前去,询问少女。
“你需要一些什么样的雇佣兵?是法师还是强壮的战士?”
“这次只招募最英勇和强悍的人,不招募普通人,太危险。”少女正色说。
“呦呵,你这话说的真不中听啊!难道我们看起来就那么像是普通人吗?我们当年也是参加过正规军战争的雇佣兵啊,光黑龙的头颅我都砍下来好几个。”
“那好吧,就让我试试你们的本事吧。”
说着少女就拉开架势,示意对方动手。叮叮当当,刀剑交错的声音响起,少女几记重斩,用剑脊便把对方一个一个的拍趴下了。
“怎么我在这个酒馆里死活就是招不到能用的人呢!”少女又跺脚叹气。
酒馆柜台里看得惊呆的胖老板连连惊叹道:
“这小姑娘好生厉害,本事可恁了不得。不知姑娘有啥么差事,劳得这样苛选兵勇去做。”
“我是在外游学的佣兵团长的二女儿阿尔捷娜,紧急受命阿格德尔大公国勋爵列侬浩克的委托招募勇士回援阿格德尔城。眼下阿格德尔正在和安东尼斯二世的不朽军团战斗,前线吃紧,队伍先在穆洛伊萨斯集合,所以我只要最厉害的勇士跟我去。”
那个叫阿尔捷娜的少女接了胖老板的话,解释清自己委托的任务内容。
一听到是对抗不朽军团,酒馆里原本跃跃欲试的人纷纷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克洛哀也算行走大陆多年,对阿格德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尤其是阿格德尔的霜雪兄弟。
阿格德尔的列侬一氏是巨人的后裔,据说有半神之体。他们信奉冰霜巨人之神,寒冰与霜雪的力量一旦结合便将成为“巨人之握”。现在这力量分别被寒冰之君列侬列侬恩特在和弟弟霜雪之心列侬列侬浩克的继承。眼下的少女说的列侬浩克勋爵,应该就是指的霜雪之心列侬列侬浩克了。
走出酒馆的克洛哀呼吸一口水岸边的新鲜空气,他们来到这个酒馆已经半个月了。他们的东北方就是中央海,一个大的出奇的淡水湖。关于这个湖有无数奇异传闻,尤其是关于湖底的宝藏和遗迹传闻。
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他不赶紧好起来,摆脱每日折磨他的梦境,那么他肯定是别想去找他惦记的死海残卷了,甚至都别想着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阿尔捷娜也走出酒馆自顾自的叹息,她看起来很急于完成她人生的第一份委托任务。她已经开始怀疑这个酒馆里绝对不会出现让她满意的人了,正当她盘算着换个酒馆看看能不能寻到野外的奇人异士的时候,那个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我好像认识这个人呀?”只是一瞥,阿尔捷娜莫名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份亲近感,他的银发在涟涟北风里飘扬,一束月光一壶酒,目若烛光,凝视着远方。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阿尔捷娜便走过去,到他的身旁问他道:
“话说那边那个法师,你是法师对吧?怎么看你走路站立的姿态,处处像是一个剑士呢?”
克洛哀回头看去,大红色鲜衣下提着大红色灯笼的姑娘面貌清秀柔扬,一双剑眉里又透些许俏意,正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用一柄带鞘长剑挑着大红色琉璃灯笼打量着克洛哀。
“请问阁下有何贵干?”克洛哀礼貌的应答。
那姑娘没有回答克洛哀的问题,而是抬起战靴,一脚把提着的灯笼踢向克洛哀,然后抽出剑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