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楼的大门果然还敞开着。
李雯雯在宿舍楼大门前站定,回转身,若有若无地一笑,“谢谢你,肖导。”
那一笑带着疲惫与温柔,在肖导眼里可谓倾国倾城,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李雯雯一手捧住胸口,眼里似乎藏了很深的痛苦。
“雯雯你,不要紧吧?”肖导感到莫名的不安。
苏杭已经搭住了李雯雯瘦削的双肩。李雯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肖导脑中浮现起李雯雯之前诡异的出走和刚才莫名其妙的眼泪,心下一半是担心,一半是困惑。不对,说是害怕其实更贴切些,害怕某种古怪的骇人的东西,在三人之间漂浮,纠缠,挥之不去。
那游泳馆背后藏着很多的不愿示人的东西。似乎李雯雯也是如此。
“雯雯……”肖导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没事。”李雯雯款款一笑。
那一笑让肖导心安了一点,遂也报以一笑。
李雯雯还是那个自己仰慕的李雯雯啊。自从离开了父母,又离开了奶奶,肖导学会了去屏蔽掉一些念头,想那些太痛苦。此刻的肖导也不愿再多想,心中涌胀起的只剩下儿女私情。唉,不文绉绉的了,用白话讲就是只剩下泡妞的渴望。其他的都是浮云。
泡妞,泡妞……思路清晰起来后,肖导开始小心地遣词造句,“用不用……”
句没造完,苏杭已经干脆利索地剥夺了他继续发挥的空间。苏杭站在一旁信誓旦旦地喊:“放心吧导员,有我呢。”
接着,苏杭倒是十分识趣地率先迈步走向宿舍里,走出离他俩十米开外,那意思很清楚,她苏杭绝对不当你俩的电灯泡。但这种识趣仅仅是一块一捅就破的遮羞布,一下就被她自己捅得稀烂。肖导打个嗝,苏杭都能大老远插句嘴进来。俨然是一盏功率强劲的探照灯,明晃晃地打在肖导和李雯雯身上,边照还要边用高音喇叭大喊:“我看到你们了,我看到你们了……”
肖导在心里骂着苏杭,脸上尴尬地对李雯雯笑笑,“今天累坏了吧。”
“对,是挺累的。”
“多亏你救了我。”
“没什么,你就是被自己吓着了。”
肖导呵呵傻笑,尴尬地找着话题,“不过这个点还真凉快啊。”
“嗯,确实凉快。”
肖导张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十米开外的苏杭毫不客气地喊出了今日总结:“你也早点休息,导员。”
肖导和颜悦色地挥着手,看着李雯雯转身、进楼,心里已经把苏杭的家人挨个问候了一遍。
一直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肖导重重叹一口气。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肖导脸上一惊,当即拔腿就跑。他迎着夜风,一路跑离学生宿舍区,跑进教师宿舍区,跑过自己宿舍的楼下。但他没有在楼下停步,而是一口气跑出东门,跑进了东门外一家灯火通明的加油站。
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正在给辆大卡车加油,随后帮着司机拆卸维修。他身形肥硕,工作服被撑得鼓鼓囊囊。
“你又迟到了。”那肥硕的身影自顾自忙活着,并不回头。
“胖狗,你,你来啦。”肖导靠在加油机边的柱子上直喘气。
“什么叫‘我来啦’,我都一个人干了快一个点了。”那叫胖狗的人没好气地说。
“老板娘说啥?”肖导连忙问。
“她说你个狗×的,扣你奖金。”
肖导两手一拍,哈哈笑道:“太好了。”
“卧槽,没见过像你这样被狗×还直乐的。”
“我乐,因为不过是扣点奖金。”担忧解除,肖导心情大好。
“扣钱比捡钱还高兴。”
“嘿嘿,人要知足。只要老板娘不要我给她干私活就行,哥拿个基本工资够活了。”
提起干私活,胖狗脸上阴云密布。“你这有稳定工作的人果然任性。我可比不了。唉,为了钱,啥都得干啊。”胖狗说得悲怆,“快去打卡吧,看老板娘今天怎么好好疼你,她今天打扮的……那叫一个惊悚。只要有她在,任何小说都不缺恐怖元素……”
胖狗兀自边干活边瞎编排,窜上窜下,忙得手忙脚乱,一直没顾上回头。肖导却看到一个粗壮的中年妇人正扭动着硕大的屁股,一步一扭地走到胖狗身后。那女人满脸横肉,肥厚的嘴边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黑痣上一撮黑毛打着卷儿。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厚得风一吹就飘洒下来,落了满地。腿上套着黑色的网状丝袜,左手拿着包打开的薯片,右手捏着一片,捏薯片的粗大手指上涂着猩红的指甲油。妇人的眼睛死死盯着胖狗,迟迟不把手里的薯片放进嘴里。
肖导大惊失色,不住地咳嗽示警。
“怎么,约会着凉,吹着蛋了……”胖狗不知身后逼近的危机,还在放肆地插科打诨。
“胖狗,胖狗,老板,老板……”肖导低声提醒。
“她呀,刚出去,我用**想都能算出她是去哪了。她保准是刚刚涂口红给自己涂饿了,这会上对面买零食去了。她还真敢吃啊,我要是她,早无颜见这世界,绝食死了。”胖狗给卡车摆弄完,拿快油乎乎的黑布擦着手。
那妇人手里的薯片“砰”地一声爆成粉末。
胖狗兀自不觉,拧着卡车油箱盖,对司机说:“你看你这油箱口锈的,就跟咱老板娘似的,人老珠黄,那洞口更是又干又涩……”
话未说完,他身后的妇人已经一把扯住了他那硕大的耳朵,疼得胖狗杀猪般嚎叫。
肖导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只听着胖狗惨叫三声,回头看时,胖狗已经软泥一样地趴在地上了。
“你这死狗,如果你真是想作死,拿就自己去照照镜子把自己吓死了事,别来惹老娘,就你那德性,也不掂量掂量你那俩蛋有几斤几两,想死在老娘手上——啊呸,你也配?要照我早年的脾气,早把你那狗耳朵剁下来下酒了。唉,现如今呐,红尘也看破了,心也软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那妇人拍拍手,长叹一身,一副遍历沧桑的模样,转身要走。
奄奄一息的胖狗一把抱住她小腿说:“老板娘,不不,老板,求求你,别炒我。”
妇人吃着薯片,嘴里嘎吱作响。她妩媚地笑了笑说:“那你想不想让我炒你呢?”她说话时口中塞满东西,薯片末儿掺杂着口水飘落到胖狗脸上,把“炒”发成了“操”的音。
“不想。”胖狗瞅着都要哭了。
“唉,有点难办啊。你也知道,多少小鲜肉排着队挤破脑袋要来我这打工,我都……”
“求求你,老板,老板——”胖狗抱住老板娘大腿,“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肖导和胖狗都明白,所谓“改过自新的机会”是指什么。
老板娘吧唧着嘴,咽下一口薯片,“刚好,我窗台上有盆衣服。”
“我去洗。”胖狗泪流满面地卷起袖子,不知是痛苦还是感动。
在一边的肖导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插嘴道:“老板,床下还有一盆。”
老板娘和胖狗同时回头。
肖导怯怯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我昨天没来得及洗……”
老板娘和胖狗却都好像没听见一样,张大嘴巴,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肖导。
他们看到肖导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头发上粘着一蓬水草,顺着水草叶子嗒嗒地往下滴着水。身上穿着的皇马队服——啊对不起,不严谨了,其实现在已经看不出是哪家俱乐部,也看不出是球服了,姑且叫它脏衣服吧——紧紧粘在身上,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子,在身后留下一长窜清晰的脚印。那脚印是混合型的,一边的脚印是鞋子形状,另一边的脚印是脚丫子形状。
肖导的光脚丫感到了灼热的目光,他把光脚挪到还有鞋的那只脚后,尴尬地挤出一个笑。
“我靠,你今晚不是约会去了吗?”趴在地上的胖狗忘了自己的处境,义正严词地骂了一句。
“对,刚送她们回去。”
“她们!你牛。”胖狗竖起拇指。
肖导揉了揉差点被扯坏的蛋,有苦自知。
“你们这是……水战吗?”胖狗三句话不离本行。
“什么是水战?是在水里好一顿折腾。”肖导如实回答。
“行啊小样。怎么样,爽飞了吧?”胖狗狡黠地挑挑眉毛。
“别提啦,差一点命都搭里面,现在累得不行。”肖导扶着柱子,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这不是装的。
“年轻,也得注意身体。”胖狗起身,语重心长的,好像已经把刚刚的痛苦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也喜欢水战?”老板娘突然插话了。她把“也”说得很重。
“老板你……”肖导心中一凛。
“我最喜欢水战。”老板娘妩媚地一笑。
肖导浑身一紧。胖狗的脸变成绿色,一副再撑不住、马上要吐的表情。
“那……”老板娘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唇边的黑痣及黑痣上卷曲的毛发在充沛唾液的滋润下熠熠生辉,“下次一起?”
请容许我在此处暂且搁笔,让我们先吐三分钟。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