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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牧羊

柳毅出生在湖北,自幼寒窗苦读,只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年赴长安赶考,却名落孙山,失意而归。途中,他意兴阑珊,只觉无言回家见年迈老母,便欲转至陕西泾阳寻访旧友,顺便散散心。行至泾河岸边,见山石嶙峋,野云片片,西风吹起落叶飘舞,河面浑波涌浪,水势汹汹。柳毅正踌躇着如何过河,忽见不远处岸边,一年轻女子,手持羊鞭,迎风而立,眉头紧锁,似有无限哀怨浮在面庞。

柳毅心中诧异,不知是谁家姑娘,怎会在大风中独自一人在河边牧羊?他虽然心怀疑虑,因男女有别,也不好冒然询问,只远远留意着那女子。

那女子独立风中,脚下是一群白羊在缓缓行走,她已向南方极目眺望了许久,突然悲从心起,掩面啼哭不止。

柳毅听她哭声凄凉,甚是同情,知道这女子必定是受到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悲伤。又见她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犹如离枝的枯叶,飘荡无依,甚是可怜。同情之心既起,就再也不顾忌讳,走上前去,柔声询问道:“姑娘,你为何在此啼哭?”

那女子原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伤悲之中,并未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人,突然听到问询声,略略一惊,抬眼见面前出声相问的原来是位年青公子,又见柳毅面目清秀,神情恳切,眼神温和诚挚,不禁放下心来,微微摇首道:“公子,奴家实在是心中有苦,这才情不自禁,人前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柳毅见她似不愿对外人诉苦,便更加诚恳地说道:“姑娘,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自古道:患难相助,乃君子本色,你若有苦楚,可对我一讲,或许我可以帮你分忧解愁。”

那女子见柳毅情词恳切,似是由衷相助,望着他清澈温和的双眸,不由自主便对他充满了信任。于是,她指着身边的羊群轻声问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柳毅看看正温顺食草的绵羊,微感莫名,回答道:“这,这是一群羊啊?”

那女子摇摇头,道:“这不是人间的羊。”

柳毅疑惑不解:“这不是羊,是什么?”

那女子弯腰抱起一只小羊,道:“实不相瞒,这是泾河龙宫行雨的雨工。”

柳毅闻言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脱口道:“泾河龙宫?那么,你,你是……”

那女子点点头,道:“我非人间女子,是洞庭龙君的三女儿。”

这女子就是洞庭龙王的小女儿,闺名景瑶,因排行第三,故家人也唤她为三娘。洞庭龙君早年与泾河老龙王是挚友,两家交好时,曾定下亲事,将景瑶许配给泾河太子彦明。后泾河龙王仙逝,太子即位后迎娶景瑶,两人因是奉父母之命成婚,之前未曾谋面,所以婚后也谈不上如何恩爱情深,但起初也能相安无事。彦明性情残暴,又好酒色,景瑶嫁来前就姬妾成群,成婚后仍不改恶习,成日花天酒地,荒淫无度。

景瑶未曾料到自己依靠终身的夫君竟然是这样一位不良之人,痛恨之余,也无可奈何。想着既然已经成亲,只有耐心相劝,看是否能让这夫君浪子回头。彦明开始还有些顾忌着景瑶是父亲好友之女,洞庭龙宫的公主,对她虽不是多爱护,也能勉强算得上和睦。后见景瑶终日板着脸教训自己,逐渐不耐烦起来,只嫌妻子太过唠叨话多。

如此成亲不到半年,彦明已经对妻子失去原先的和气了,见面就是怒骂冷眼,夫妻关系已经日渐恶劣。直至夏季一天,彦明酒后乱性,在泾河中肆意乱为,兴风作浪,导致沿河百顷良田被河水淹没。这场祸事上报天庭后,因彦明母亲是东海龙王亲妹,故被龙王多方走动压制下来,没有被玉帝责罚。见闯下泼天大祸都能安然无事,至此之后,彦明更加肆无忌惮,常常酒后搅得河水奔腾咆哮,四方不宁,两岸村庄的百姓和沿河居住的渔民,为此有不少丧生河水之中。

景瑶原本对他夜夜笙歌,荒淫无耻的生活已失去劝告的信心,打算就此不闻不问,但如今见他如此草菅人命,荼害生灵,必然不能坐视不理,愤慨之余,又是百般规劝。谁知彦明性子一直乖张跋扈,新婚中也只能勉强按捺暴躁,表面伪装和气,现已对景瑶厌倦,哪里还会再听她啰嗦?一言不合,索性就拳脚相加,可怜洞庭湖中的金枝玉叶,龙王手中的掌上明珠,如今竟被恶龙当成奴婢一般踢打呵斥,好不凄惨。

彦明毒打几次妻子后,还不罢休,道:“好好的泾河夫人不不做,非要管那些草民的闲事,莫非你和那些蝼蚁般的凡人一样贱命?既然如此,也不必端坐在我清雲阁内,去凡间给我放牧吧!”他心中还有些忌惮景瑶会向娘家报信,索性作法封了她的神识,让她不能施法传书,命她如奴仆般日日在泾河岸边放牧雨共,风雨无阻,无休无止。

景瑶先是执意不从,可彦明威胁她说,不去也可以,那么雨工无人看管,则不知会在人间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来。或许会让凡间久雨成灾,又或许会久旱不雨,如果心情好,也许会按时刻行云布雨,润及万物,全凭放牧者对雨工能否精心照料。

景瑶见彦明用泾河附近一带百姓的安危来要挟自己,没有法子,只好日日在河边放牧。她每日早早就到河边牧羊,直至夕阳西下才能带着雨工回到龙宫。雨工化身成羊群,可以在河边寻觅嫩草食用,景瑶却是早晨只有一碗薄粥果腹,然后能饿一天肚子,到晚间才能回宫中吃点东西。她被彦明封存了神力,就宛如一名凡间普通女子一样,能强烈感觉到饥寒交迫的滋味。每日里,夫妻二人,一个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声色犬马,花天酒地,一个却是衣衫褴褛,寒风雨露中在野外牧羊,云泥之别,实在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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