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雪颜轻轻出了声，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她原以为自己是害怕的，可真正看见那女子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却异常平静，只是有些失语。莫玄说，她们本是一体，可她终究接受不了，想必眼前这个女子也是接受不了的吧。
“嗯，是我。”女子开口，声音是一如初见时的平直。
“我们，真是，同一个人么？”雪颜抿抿唇，悠悠开口，眼神依然有些迷茫。
女子垂下眼睫沉吟，突又抬起眼来继续看着雪颜。“或许吧。”女子的声音里多了丝丝彷徨。她在这世间飘荡了好久，总找不到依托，先前以为是因为心愿未了，可如今想来却又似乎是因为主魂不在。
“你……能跟我讲讲你的事么？”雪颜突然有些好奇，若她们真是同一人，那女子的事大约就是她的前世吧。她的前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想知道？”女子不置可否的反问，看着雪颜略带期待的眼神，终于放柔了目光，神情变得辽远，缓缓述说起那时隔很久、却依然鲜明的记忆。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女子这样开篇。
两百多年前，她，莯湮，是荣王府的小郡主，她还有个比她大一岁的亲姐姐……莯惜。莯惜性情温柔，喜静，于琴棋书画的造诣很高；而莯湮则比较活泼，好动顽皮，对读书下棋全无兴趣，学而不精，于武学一道却是天赋极高。姐妹俩一动一静，正好互补，感情是极好的。莯惜挨了表哥表姐们的欺负，莯湮就给她出头；莯湮顽皮闯了祸，莯惜也会给她求情。姐妹俩都是荣王的掌上明珠，荣王并不十分偏爱谁。两人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矛盾自然也就少了。
荣王虽然贵为王爷，却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一心只想挂个名头，做个闲散人，因而在朝堂上也无甚敌手，皇帝也极宠这个不上进的弟弟。再加上荣王专情，一生只得王妃一个妻，自也不会发生后院起火的事。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幸福。只是这一切，从他出现后便彻底改变了。
他叫袁卿，初遇时是个潇洒的江湖剑客。那日风和日丽的，莯惜、莯湮姐妹俩偷偷溜出王府去郊外踏青。莯湮看上了一只白兔，追着去了，留莯惜一人在原地等候。故事就这样发生了。莯惜碰上了两个小混混，差一点就被糟蹋了，幸而袁卿的及时出现，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之后，便是美人恋英雄，芳心暗许。
只是莯惜还未与袁卿说上话，莯湮就抓到兔子奔回了这里。回来了的莯湮扫了眼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两个混混，心里立即猜到了大概，急忙拉住莯惜的手问有没有事。那时莯惜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心里却颇哀怨，恨不得莯湮赶紧消失的好。
听莯惜说没事，莯湮松了口气，豪爽地拍拍袁卿的肩，笑道：“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姐姐啊。走走，我请你吃大餐去。”莯湮到底是王府的郡主，平日里接触不到江湖人，府中侍卫又多让着她，此时好胜心起，莯湮的手下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袁卿似乎感觉到，侧身避开，莯湮不甘心，变换招式逼近袁卿。袁卿再是不愿也只能被迫出招，心里却对眼前这个丫头产生了些厌恶。可是随着拆解的招数越来越多，袁卿眼中的不耐渐渐转为诧异，他完全没看出这个年纪不甚大的女孩儿，身手竟与他旗鼓相当。
“哈哈，真好，打得真痛快，我家里那些护院都让着我，憋屈死我了。”两人最终拼了个平手，莯湮高兴地大笑着拉住袁卿，“走啊，我们喝酒去。”丝毫没有女人家的矫揉，却也不让人觉得厌烦，隐隐的有一种豁达豪放的感觉。
袁卿收起眼里的惊诧，微微弯起嘴角，突然觉得这丫头可爱起来。“嗯，好！我可是挑剔，一般的酒可入不了我的口。”袁卿一面跟着莯湮往前走，一面调侃。
“放心放心，本小姐拿出来的东西绝对包你满意。”莯湮拍拍胸脯，笑着道。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彻底忽略了莯惜的存在。莯惜虽然高兴莯湮邀请了袁卿，让她可以再多看看他，但更怨恨莯湮抢了她的风头。袁卿的一双眼一直停留在莯湮身上，甚至都未曾真正看过她一眼。莯惜一言不发地跟在莯湮和袁卿身后，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悄悄地萌芽了嫉妒，看着莯湮的眼睛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怨愤。只是那时的莯湮正沉浸在兴奋之中，并没有发觉。姐妹俩的裂痕，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这一年袁卿刚及弱冠，莯惜十六，莯湮十五。
莯湮并没有告诉袁卿，她和莯惜的身份，只说家里是城中的富户。袁卿虽有些不信，但也没深究。莯湮性子爽朗，颇有江湖儿女的豪情，与袁卿喝酒、谈笑，很快打成了一片。而莯惜则真真是闺阁小姐，想要和袁卿说些什么，却又羞于开口，对于袁卿与莯湮的话题，她又插不上口，只能闷闷地看着莯湮与袁卿，心里的怨妒更深。明明是她先遇见了的，为什么她却反而成了被忽略的那个，她哪里比莯湮差？莯惜放在桌下的手使劲地绞着丝巾，微微垂下的眼眸里是排解不去的不甘。
莯湮和袁卿聊了很久，顾念着出来这么久，府里该着急了，莯湮才不舍地与袁卿告别。直到此时，袁卿在转眼看了安静的莯惜一眼，微笑着告辞。莯惜张了张口，到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看着袁卿转身离开。
袁卿有事停留在城中，莯湮是知道的，所以每日都溜出来找他。两人相处的很愉快，也都没注意到每次都跟了来却又不怎么说话的莯惜眼中，越来越浓重的阴暗。
日子悄悄过去，转眼迎来了莯惜十六岁的生辰，原本该是高兴的事，可莯惜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因为皇帝给她指了门婚事，是振国将军家的公子。据说这位公子武艺高强，玉树临风，与莯惜是男才女貌，在别人眼中是桩大好姻缘，在荣王夫妻眼中亦是，所以高高兴兴地接了旨，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柔乖巧的莯惜竟会不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