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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寂静无声。
黑衣人再次潜进屋内,至书案前,将竹简放置原处,正欲转身离去,突觉肩头一沉,一柄长剑架与肩上。月华透过窗户泄进屋内,撒在剑身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煞是好看。
“你是何人,三番五次潜我住处,究竟意欲何为?”
黑衣不语,只看了看肩上长剑。呼,风声骤起,却是趁无涯不备,夺窗而去。
无涯略一愣神,便弃剑腾身追了出去,在院内将其截住,与之打斗起来。黑衣身手敏捷,速度奇快,缠斗了几个回合就脱身跃墙而去,无涯自是奋力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翻墙跃院,追逐于苍穹之间,真可谓一跃数丈,身轻如燕。黑衣轻功极佳,几番追逐,与无涯有渐远之势,只见他用脚点地,身形腾空而起,朝一高墙跃去。无涯一边追逐,一边用脚带起一粒碎石子,顺手接住掷向黑衣人。黑衣被石子击中,自空中坠子了下来,坠地后又腾身越起,却是被赶至的无涯抓住脚踝,硬是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黑衣无法,只得与无涯再次缠斗,其间数次欲要离去,皆被无涯破坏。如此打斗了许久,又见无涯出手袭来,黑衣却是不避,硬生生的直接承了这当胸的一掌,借着余力飞出老远,而后凌空一跃,过了墙去。
“先生。”无涯正欲再追,忽闻有人唤他,寻声望去,却是廖康。
“如此晚了,先生还未歇息?”
“心中烦闷,不能安睡,见月色正好,便出来走走。”
“出来吧。”廖康嗤笑一下,凭空唤了一声。
“公子。”从拐角处出来一人,身着玄色紧身夜行衣,蒙面的黑巾已然卸下。
“狄龙。”无涯讶道。
“他并非狄龙,乃是狄龙的孪生兄长,他叫狄尤。”
“狄尤见过先生。”黑衣上前对无涯道。
“狄尤不似他弟弟,性子温和,不喜打斗,但身手灵活,擅长轻功,脚力极好,可日行千里。”
“公子过奖了。”黑衣谦道,转而对无涯。“愚弟天性莽撞,冒犯之处,还望先生莫怪。”
“哪里话,无涯岂是量小之人。”
“还叫无涯,我恐要称你司徒先生了吧?”廖康回道,嘴角带着一抺笑意。
“这?”无涯凝语,随即却是苦笑。
殿内。
“司徒遗孤窅逸,拜见公子。”
大殿内,无涯屈身对廖康道,廖康忙将无涯扶住。
“先生请起,司徒乃名门望族,家主更是位极人臣,今日落得如此,皆因楚国而起,廖康愧不敢当。”
“公子言重了。”
“司徒家世代忠良,父王当年却因听信谗言,酿成大错,待得醒悟,已悔之晚矣,只有诏告天下,为司徒平反,并追封为‘忠良世家’以慰司徒亡灵,但仍觉亏欠太多,每每提及,都痛心不已。”
“当年家族势大,难免招人妒忌,大王误信小人之言,才致如此,并无大过,且知错即改,实乃明君,只是大王仁义,不肯自恕。”
“是啊,我等亦是如此劝慰父王,方才好些。”廖康回应,而后又道,“司徒一脉经此大难,仍有香火传世,实是可喜。但廖康不明,当年司徒族灭,无一幸免,不知先生何以解脱?”
“说来惭愧,只因祖母出身瓦舍,身份卑微,故家父在族中多为人不耻,祖父辞世后,更是受到诸多排挤嘲弄,父亲不堪,便携妻儿离开家族。不久,听闻司徒族灭,知楚国再无立身之地,遂流亡国外,八年前又因战乱与家母丧于中牟。至此,司徒一脉,只余窅逸一人。”
“楚国欠你司徒一脉实在太多,”廖康叹道,“司徒家世代忠于楚国,不知先生可否原谅父王过失,效仿先祖,为我楚国效力?”
“窅逸正为此而来。”无涯拱手正色道。
几丘小山围着一处湖泊,湖中用竹木搭建了一所房屋,竹屋古朴雅致,清静幽远,点缀在如镜一般的湖面上,带了几分飘逸,却衬出一份深沉。
一叶枯黄坠在湖面,拨动了秋的琴弦,那层层细密的涟漪,便是音波的回旋。
小山隔断了俗世,却隔不断红尘。琴音悠扬,无喜,无悲,只有一种莫名的空寂和沧桑,和着偶坠落叶的拍子,共同演绎着秋的肃缈。
手指已不在拨弦,只留余音还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似幽怨,似叹息,又似呼唤。秦婉弃琴,起身向身旁的火炉靠去,炉子上的水已然沸了,从茶壶溢出的丝丝水气萦绕这竹屋之内,让本已深秋的时节恍若又有了夏的气息。
烟雾缭绕,风吹不散。
竹屋内,一男子席地而坐,雾气朦胧,看不清面容。
“要走了,让婉儿再为公子沏一盏茶吧。”她将剑教给男子,而后道。
他不语,只是沉默,秦婉了然,转身取了茶具来。
一勺翠绿的茶叶被茶匙舀入了盏中,清水注入,被瞬间沖散,碧绿的茶叶在盏中沉浮,亦如红尘。
“出了镜轩,这用竹根之水沏的茶,恐再难喝到了。”说着放下茶盏,将沏好的茶递给他。
“公子。”
竹屋外,架与湖中的木桥上,秦婉唤住男子。
“非去不可吗?”她望着男子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幽怨。
“是。”
“那此去,何时能回?”
“不知。”
“那……还能回吗?”眼里倒映出的他的身影慢慢模糊。
“不知。”
片刻,秦婉听他答道,声音漠然,而后,那身影渐渐远去了。
“不管怎样,婉儿永远都在这儿等公子回来。”她幽幽地道,声音不大,却传出了很远,很远。
他听到后,身形顿了一下,依旧去了。
咚,一滴水珠坠入盏中,却不是壶中沏茶的水。秦婉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离了茶座,她沏了茶,却不知为谁而沏;她拂了琴,亦不知为谁而拂。
噔,琴音传来,深沉肃缈,那茶水亦随着音律荡起了微波,几瓣茶叶微颤,仿佛刚出水的荷角,在与风相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