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厉回到屋内,将两本心法都摊开在面前。他先按迦慧给的《涵修心法》打坐,但却始终无法快速入定。每每气流提上来时,都觉得十分薄淡,无法凝集。陈厉再次翻开另一本《函修心法》,心中念诀,手上作势,很快,细弱游丝的气流便立刻凝结起来。二者相比,前者好似淡水,后者好似浓汤。陈厉知道,他已适应了浓汤的口味,再喝淡水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聚集起来的气流在陈厉胸口再次凝结成核,由于迦慧帮助他打通了气脉,这回凝核时间飞快,陈厉也觉得轻松不少。耳边呼呼风声变为涓涓细流。《函修心法》第二章即是这本心法第二个层次。陈厉能感到胸中那枚血红色的气核内部发生着变化。气核中间仿若蜂房,千万条气丝筑成房势,这期间,气核慢慢膨大,有些房间里注入了七彩流光,而有些房间却还空着。陈厉运气,试图去填满那些空的房间,但不知为何,气丝进去后并无法驻足。住满流光的房间与空房相映,陈厉感到一股压迫感朝头顶百会穴冲去。
虽然不曾习武,但在现代,陈厉武侠小说看过不少。知道百会穴乃是人的命门,死穴之一。陈厉怕这股气流对自己产生伤害,忙丹田收气,将气流运回其他经脉。这时,压迫感消失,陈厉睁开眼,却觉得浑身酸胀。
“怎么回事,难道我练得不对?”陈厉感到懊恼。他走出房间,外面天色已深。一轮圆月高悬,让陈厉想起了现代。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回去。陈厉只觉心中烦闷,沿着小路走到禁闭室庭院门口。之前晒“菜”的小沙弥正在收“菜”。陈厉勾勾嘴角,想戏弄下小沙弥。
“哎!”小沙弥见一只手伸过来,不禁大声道:“干嘛的?”
陈厉挑眉,看着小沙弥,边往嘴里送“干菜”。说实话,这“干菜”真不好吃,还有股药味儿。
“怎么又是你?”小沙弥叉起腰,“你还没死呀?”
“哼,大爷我是那么容易死的吗?”陈厉拍了下小沙弥的肩膀,“小小年纪不学好,老咒人死,怎么做的了和尚?”
“我!”小沙弥理亏,不再说这个,“哎呀,你别吃了!这是我帮觉息师兄晒的药!你也不怕被药死!”
“看看,三句不离咒我死。”
小沙弥叹气。
见小沙弥一脸无奈,陈厉呵呵地笑,他其实也不想再吃这些难吃的“干菜”了,便岔开话题问:“前天把我骗走的那个男的,叫,叫觉啥来着?”
“你说觉垂师兄?”
“啊,对!就是什么垂!那个棒槌什么来历?”
小沙弥瘪瘪嘴,头一回听人家敢给觉垂师兄起外号。
“觉垂师兄是方丈禅师的关门弟子。”
“哦!”陈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方丈的徒弟,怪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师父都想杀我,何况他徒弟了!”陈厉想起之前墨生好像提起过方丈有十二个徒弟,于是继续问:“小沙弥,方丈剩下的徒弟还有谁?”
“还有觉一、觉想、觉宇、觉尘、觉息、觉乐、觉惑、觉悟、觉明、觉念、觉非师兄。”小沙弥一脸向往。
陈厉不屑道:“你以后拜师,千万别入方丈门下!他不是好人!”
“你,你竟然敢污蔑方丈禅师!”
“我说的实话,你信我!”
陈厉和小沙弥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间,两个人影缓缓走近,其中一个正是觉垂。另一个不胖不瘦,比觉垂矮半头,圆脸,看模样倒不像恶人。
“觉息师兄,觉垂师兄。”小沙弥立刻道。
陈厉转身,面对觉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阿弥陀佛,没想到你还好端端的。”觉垂若有所指地微笑道。
觉息打量着陈厉,面前这年轻人眉清目秀,身材颀长,怎么也看不出觉垂口中的顽劣。今日,他刚一回寺里,就听说了浑猫之事。本来他还不信,觉垂晚上又告诉他陈厉曾偷他晒得草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抓了个现形。
陈厉瞥了眼一旁的觉息,并不理会,直直看向觉垂,“你还好意思说!你丫太卑鄙了!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上天让我回来找你报仇的!”
刚听说觉垂排在最后,又见他如此年轻,陈厉有些轻敌。以为自己入了武道,便有了本事,陈厉想都没想直奔觉垂扑去。
觉垂迅速侧身,让陈厉扑了个空。陈厉反手挥拳,觉垂牵起嘴角,扣住陈厉手腕,向下压去。陈厉吃痛,忙放低身体朝觉垂送出一记扫堂腿。觉垂微微撤身跳过,右脚用力踢上陈厉的膝盖内侧。陈厉痛得发出闷哼。觉息站在一旁,并不言语。只见觉垂双手移向陈厉腰间,向上一拉,脚上用力,陈厉整个人悬空翻滚,背朝地面下落。
觉垂瞄准陈厉腰部,膝盖已经抬起。这时,一道人影挟凉风扫过,抓着陈厉的肩膀向旁边挪了几寸。陈厉“噗通”落地,只摔了屁股。觉垂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色长衫男子。
男子剑眉长眼,鼻梁挺直,身材瘦高,双手合十,念出一句佛号。
觉息这才笑着开口道:“哈哈,似海师兄何时归来的,怎么也不到禅院与大家打声招呼?”
“阿弥陀佛。”似海微笑着面向觉息,“我也是刚刚才到寺里,就看到了这副场面。”
似海?陈厉赶紧看向面前男子,他就是师父的另一个徒弟,似海?似海一脸温和,声音温柔,打眼看去就知是个朴实的家伙。陈厉顿时对这位师兄生出好感。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不太好意思瞧觉垂,而是直接走到似海身后,小声道:“师兄师兄,我是你师弟,我叫厉海。”
似海瞥了陈厉一眼,微微点头。
觉垂笑道:“我看你还是躲在似海师兄身后乖乖听话,不要总出来生事端,不自量力!”
“你!”陈厉还想上前,但刚刚自己自己被觉垂教训得那么惨,若不是似海出手,恐怕现在自己的腰都断了。陈厉知道他和觉垂之间还有差距,于是渐渐将怒火平息下来。男人,就要能屈能伸。
“哼,我师兄回来了,我得跟我师兄好好聊聊去,不是我怕你,只是我想改天再教训你!”
“你个嘴硬的家伙!”觉垂跨步上前被觉息扯住衣袖。
“阿弥陀佛,觉垂,你不是还要找我询问药方?”
觉垂回头看了看觉息,又望了眼似海。他若此时再度出手,似海绝不会坐视不管。似海平日为人低调,但武功却极高,真是打起来,恐怕他和觉息一起都不是似海的对手。
“罢了罢了!”觉垂理理衣衫,与觉息离去。
“阿弥陀佛。”似海转身打量了陈厉一番,“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是是!见过似海师兄。”陈厉嬉皮笑脸道。
似海点点头,“跟我回去吧,师父叫我出来寻你,他猜到你可能又惹事去了。”
“哎,瞧师父说的,好像我事儿多似的。”陈厉屁颠屁颠地跟在似海身后,“师兄,我看刚刚那两个家伙好像都怕你啊,你是不是打得过他们两个?”
似海看看陈厉,没有接话。
“师兄,你既然回来了,就多教教我。方丈他们太欺负人了!都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你说他们欺负我,不也等于欺负师父吗?”
说话间,陈厉跟着似海穿过了门廊。陈厉刚从门廊现身,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朝地上摔去。
陈厉猝不及防地被丢出去,痛得哇哇大叫。“谁啊这是!”
只见迦慧冷着脸俯视着自己,陈厉忙坐起来赔笑,“师父好。”
“你小子又出去生事!若不是似海及时赶到,你现在就是个真废人了!”
“师父。”陈厉一脸委屈,“是觉垂过分在前,把我踢出寺,幸而我没死。你说我能不找他吗?”
“还敢说!”迦慧拂袖,戳着陈厉的头道:“就你那点儿薄薄的功力还敢跟觉垂比试!”
觉垂虽然排行十二,却也将《涵修心法》练到了六成,加之又习了天雷掌,武功远高于陈厉之上。
“师父,我——”陈厉刚要再开口,迦慧突然道:“闭嘴!”然后手顺着陈厉头顶摸下去,在陈厉的后颈停下。陈厉只觉迦慧手掌按住的位置酸痛难耐,全身也跟着酸胀起来。
“你练了什么功?”迦慧厉声道。
“我,我没练什么啊!”陈厉垂下眼,“就是你给我的那本《涵修心法》嘛!”
“不可能!”迦慧揪着陈厉的衣领,将陈厉拎起来,“练《涵修心法》,气根本走的不是这一门!说,你到底在练什么?”
陈厉被吓坏了,一旁的似海也有些吃惊。他极少见到寡言面冷的师父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我,我练得是《函修心法》,但不是你给的那一本。”陈厉说完,迦慧缓缓放下陈厉,眼中涌动起湿润的液体,站在原地良久。
“阿弥陀佛。”迦慧长叹,“拿来我看看。”
陈厉无奈,只好掏出怀中的《函修心法》递给迦慧。迦慧看到封皮上的字,便一滴热泪涌出,“啊!师弟呀!”
原来这“函修”乃是人名,寺里的《涵修心法》为故意避掉名字,才加上了三点水。当年白悟寺释永方丈座下本来有四名弟子——迦白、迦能、迦慧、函修。函修为人放荡不羁,连戒名都是自己改的。但他武学悟性极高,造诣颇深,因而释永方丈便对这个徒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
虽然函修行事随意,但为人却正直有原则。释永方丈有意将衣钵传于函修。如此而来,身为大弟子的迦白产生了嫉妒之心。这股嫉妒由一开始的小火苗,变成熊熊烈焰,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多少世以来,白悟寺都立于乱世之外,不参与凡尘政事。但迦白却倾偏鉴国,并帮助鉴国在伟昌一战中大败苍国。谁想鉴国国君佑宸病逝后,幼君无能,随即被苍国反攻。鉴国一并被吞六城,对苍国开始俯首称臣。苍国为报前仇,在灵玖山放满妖兽。释永方丈与函修为保山民与白悟寺,倾尽毕生修为护山护院,最终竭力而亡。
因而,迦慧对迦白始终有难平的怨恨。
“这是天命啊!”迦慧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