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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晨的阳光洒在被树木包围着的孤儿院,透过了稀稀疏疏的叶片,在一片落叶中居然洒下了金色的光线,着实犹如世外桃源,避了世尘喧嚣,避了世人喧扰。
孤儿院在一片寂静中参和着一片嬉戏的笑声,孩子们在庭院中踩着落叶,随着不曾闻见枯枝压碎的声响,性情高涨地追来逐去。
……
“你还是把邱汐从医院带回来了。”院长和蔼地笑着,看着嬉戏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个任由岁月的痕迹在面容上爬行的老人,是怎么将这份心情转给其他人的,便好像是皱纹愈见愈多,白发争先恐后地侵占黑发,这些苍老漫步的痕迹是怎么验证一个人的沧桑……
“继续留在医院也只是烧钱,什么都改变不了。”简叙平静地看着楼下庭院里的邱汐……
邱汐坐在轮椅上开心地笑着,眼眸却在她黑暗里寻找的方向固定下来,一边轻轻抚着趴在她腿上的黑猫,一边不知道在诉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那只毛色纯黑的猫懒散地趴在邱汐的腿上,一会儿挠挠脑袋,一会儿舔舔爪子,然后又继续安详地趴着,绽放着宝蓝色微光的眼眸却始终直盯着简叙的方向……
“而且,我想邱汐也是更喜欢留在这里。”简叙看着那只黑猫,脸上挂着一副天然无害的笑容。
“听安让说,害死苏里那孩子的犯人抓到了。”院长若有所思地看向简叙,意有所指。
“嗯。”简叙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你做的吧……”
简叙笑而不语。
院长微微叹了口气,转眸看向那只黑猫,眼神掺上一抹复杂,转开话题,“英宁醒过来了……”
……
久久,简叙也才终于感觉到,阳光的温度,这漫片金色的温度,枯叶飘满孕照的晨露,是思人踏过的半片尘埃。
……
“好像是吧。”
“又是你做的吧?”
“我只负责送信。”简叙说的自然,“结果如何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
院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思绪仿佛随着那远去的时光,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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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英宁8岁那年刚来到孤儿院的样子,一脸不符年纪的漠然,那时真不敢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亲手杀害自己的父亲,让自己的母亲进了监狱的……”
缓缓地,院长那虚无缥缈地声音似乎经历了很漫长的时光终于传到了简叙耳里,简叙却只是笑而不语……
“或许,也就是从小遭遇过的那些事,才会导致后来那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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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这一切的毒瘤,便是在英宁幼年时期经历过一切一切折磨蹂躏下畸形生长的。
当她一遍又一遍地被她所谓的父亲压在底下时,向旁人求救时,她看见的永远只有旁人漠然的嘲笑;
当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所谓的母亲以货物的形式,提供给那些恶心的男人玩耍时,她所见的也只是不屑地咒骂;
她曾被揪着头发狠狠地撞墙直到头破血流;她曾被撬开嘴巴强行塞入滚烫的水管;她曾与院子里的狗共食过残羹剩饭……
她曾过过那些不叫日子的日子……
……
所以,八岁的英宁,在父亲酗酒过度,殴打她过后昏睡过去的那个夜晚,用铁锤狠狠地砸向她父亲的脑袋……再后来,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将她母亲带走,而她转身便被送进了孤儿院……
或许是从小遭遇过的那些事,或许是从小所面对的便是一张又一张没有感情的面具,英宁,也寻不到除了冷漠以外的事物。
以至于后来的她,站在集市口,看见卡车碾过那个叫文文的孩子的幼小身躯的时候,看见那个已经畸形了的身体,看见那一双缀满泪水的大眼睛呆呆地向她求助着,她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直到那双小手再也握不住玩具车,从此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她才漠然地转身离开……
以至于后来的她,站在菜市场,看见瘦骨嶙峋的老人卑微地看着每个路人,也只是冷眼地看着那个老人渐渐因饥饿疾病死去,直至苍蝇成堆,也无人搭理……
以至于后来的她,走过乡间麦田,遇见遭人欺凌**的女孩戴琛琛,看见那女孩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希望,她却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
直至终于有一天,黄昏日落,她毅然从海边悬崖跳下……
毫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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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金光破晓,灿烂的光辉从海天相交的一线中缓缓迸射而出,将碧蓝相映的大海和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金黄色的世界,让人迷晕得分不清这是是清晨还是夕阳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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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让端着甜点一到庭院,一群小孩就像蚂蚁嗅到了某种甜渣一拥而上,围着安让,开心地捕食。
等到大部分孩子都散光了,那只黑猫从邱汐腿上跳下,走到安让身边抬头望着她,安让开心地把盘子中剩下的甜点都递向,黑猫叼着盘沿跑回邱汐旁边,把甜点放在了她的腿上,然后跟着坐趴在旁边看着邱汐。
……
“可能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
许久,院长才又开口说道,声音轻而飘渺。
……
“我知道。”简叙微微抬眸,嘴角轻笑,“迟早有一天的事。”
“……而后……”院长顿了顿,“便只有你和信子了……”
“我知道。”
“有时,我倒希望,你可以如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不再去沾染人世的繁杂,只顾送信,不理世事。”
“……”简叙默然,垂眸,“是我始终做的不够好。”
“你若始终记着他,便不可能不涉身其中。”
“……”
“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吗?”
简叙淡淡地勾起嘴角,抬头看向那遥远遥远到没有边际的他方……
……
“他没有放弃的,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守着,所有值得的不值得的一切。”
……
“这就是你帮他的原因吧……”院长微微轻叹,看向邱汐怀中的黑猫,不禁苦笑,“他用一生的自由换回英宁的一副躯壳,与你一样,从来不管值不值得。”
简叙却只是笑而不语,望着树林尽头,似乎望到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
那封信,换来的是达夏一生陪伴着邱汐的代价。
只是,简叙明白,达夏很清楚,那用自由换的不只是一副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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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厚厚的乌云,压抑得这个世界喘不过一丝气,路上行人行走匆匆,路边流水潺潺,却没人停留,没人言语,偌大的街市只有小贩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在沉寂中显得异常刺耳闹心。
一个幼小的身影蹲在一处写有“放生积德”的摊位,久久注视着木桶里德一条纯白的鱼。
然后在小贩滔滔不绝中,把身上所有偷来的钱交了出去,堵住了小贩的嘴。
那稚嫩的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新的覆盖了就得,紫的湮没了红的,原本毫无表情地脸上,却逐渐露出了笑容……
她将手伸进冰冷彻骨的水中,将那条奄奄一息的鱼捞起……
那一瞬间,阳光仿佛是坚持着透过了层层乌云,扯出一丝光芒,照亮了大地……
她把将死鱼放在树下的泥土地上,然后撕下身上沾满污秽破烂不堪的白色裙子一角,轻轻地覆上那条鱼,欣慰地勾起了嘴角,眼眸清灵,笑道——
“夏天什么时候能到呢?那时你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
一直黑色绒毛的黑猫,趴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宝蓝色的眼珠流光溢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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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所经历的永远都是远远不够,我们所走的路,所见的人,过听过的声音,过遇见过的风景,所体会的希望,所感受过的绝望,远远不如世界所拥有的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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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再黑暗,再血腥,再淡漠,再无奈,再绝望,再现实,可与之对应的那些也都存在着,既然都见过黑暗,想必也明白阳光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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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用剩下的人生,带着这副躯壳,去找找那些不曾遇见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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