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吃馍馍!”
由心将手中的馍馍掰成了两半,一半递到了开花的面前,开花一晃才回过神,说了声“谢谢”,接过手中的馍馍又开始发起呆来。
见状,由心好奇地凑上去看着开花,“开花你最近怎么了?”
“啊?……”开花一呆一愣,半响才回声,“什么怎么了?”
由心撇撇嘴,咬了一口馍馍,“开花你最近总是发呆,心不在焉的。”
“是吗……”开花不在意地喃喃自语,看着手中的馍馍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了,不由得大叫一声,把由心和在一旁烤火的达夏吓了一跳。
“开花你干嘛!!”由心抱怨地撅起小嘴。
开花一脸不明所以地比了比手中的馍馍,“我的馍馍怎么变成这样了……”
“啊——大傻你干嘛打我!!”
开花的话刚落下音,由心突然就被达夏砸了一拳脑袋,她抱着脑袋莫名其妙地看着达夏,一脸不爽。
达夏一脸黑线地看着由心,“看看!看看!!人家开花本来一多正常的人,都被你祸害了!!”
“为什么是我!!”由心不满。
“就是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
看着达夏和由心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开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眼眸里不再是迷茫空洞的黑洞,仿佛倒映进了寥寥火苗在跳跃……
…………
夜越发的深,山洞里很快便陷入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沉默里,由心早已经不堪重负,趴在开花的腿上沉沉地睡去。开花却是异常地清醒,只是又不小心地发起了呆……
“开花。”
达夏不冷不淡的声音唤回了开花的神游,开花疑惑地看向达夏。
“怎么了?”
“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有吗?”
“连由心都看出来了。”达夏顿了顿,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山洞外漆黑的夜,如达夏的眼眸一般深黑得仿佛没个尽头……
“你想回去了吗?”
开花身子不住一颤,抬眸,“回海边吗?”
达夏默不作声地看向开花,平静淡然的眼眸却是深不可测的邃然,直直地投射到了开花的眼中,仿佛深窥到心里,让开花浑身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海边……自然是想回的……”
“我说的不是海边。”达夏硬生生地打断了开花的话,还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再开口。
……
狭小的山洞里,除了外面的狂风席卷枝叶拍打的声音,只剩下开花面前这团篝火燃烧时发出的火花破碎的“哔哩哔哩”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默运量在达夏和开花之间,直到开花以为达夏不会再说话时,达夏却突然打破了这压抑的沉寂——
……
“况且,你真的觉得我们还能回到海边吗?”
开花一惊,心里突然不自觉地蔓延出了某种恐惧,“为什么不能!一定能回去的……”
达夏只是安静地将目光投向熟睡的由心,开花也下意识地看向由心……
由心熟睡得仿佛不存在一般,连呼吸都弱不可闻,浓密的睫毛在火光的跳跃下隐隐约约的投射在由心没有血色的面容上,仿佛在她的梦里偷偷跳动着,让外人无法触及。
开花微微颤抖地拉起了由心的衣袖,只见原本光滑白晢的手臂上渐渐浮现出一条一条银白的鳞纹,在残黄的火光下竟微微闪烁着银色的微光,犹如黎明那最后的月光一般,柔弱却不可忽视……
“由心……”开花的心,突然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她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知道迟早会有,甚至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当这一天来的时候,却还是这么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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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都以为我们准备的够好了,以为会习惯的,会明白的,会接受的事情,等发生了,还是觉得那么无助,那么难受,那么恐惧……
……
——这或许,就是以为和现实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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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达夏幽幽的声音在这片金黄色的焰火中显得异常的语无飘渺。
开花垂下眼眸,“达夏,你喜欢由心是吗……”
达夏不在意地扯起嘴角,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一支枯枝摆弄着火堆,并没有去看开花,“你怎么会这么问?”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告诉由心?”
“告诉她什么?”
“如果你告诉由心……”开花有意无意地抚了抚由心的乌黑的长发,“说不定由心会愿意留在海边,而不会一直想着去雪山,或许就不会死……”
“由心去雪山的决心不会因为谁而改变。”达夏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顿了顿,把手中的枯枝一同扔进了火堆,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开花……
“但是,我不会让她死的。”
突然,躺在开花怀里的由心抽了抽鼻子,微微皱起眉头,脑袋又往开花怀里缩了缩,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又安安分分地熟睡过去。
开花看着由心,欣慰地笑了,“达夏,我发现我们真的不适合聊天,前言不搭后语的。”
“那是因为你我都有自己不肯妥协的理由。”
……
——不肯妥协的理由,好久好远,都已经记不清不肯妥协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去倔强地反抗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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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总是有个不变的规律,即使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每一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它似乎总是与世人的喜怒哀乐没有牵连,也不愿扯上牵连。即使世间不断的有人欢笑,有人悲,惹人哀痛,惹人催,可地球依旧绕着太阳不停地转,太阳也依旧会施舍它的光芒给大地,给那些躲在角落的孩子,等着他们自愿接受自己。
日升日落,而开花他们就那样踩着时间的脚步,一脚一个步伐地离着雪山越来越近,时间就那样不知不觉地从他们的脚步中偷偷溜走,甚至让人来不及去反应,这一路,这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
从满是蓝色的世界挥手离开,然后便是听着“哐且哐且”的绿皮火车的声音,路过那一片片金色麦田,留宿过一家家闻鸡起舞的农舍,迷恋过满是翠绿的森林,骑过小驴,踏过小溪,翻过山丘,睡过山洞,数过星星,看过许多美景……
……
然后直到天空开始偷偷飘下一片一片的雪花。
……
可是随着这一切改变,是日渐消瘦的由心……
…………
由心从一开始不安分上蹿下跳,渐渐乖乖地牵着开花的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步伐也越来越缓慢,直到最后由心走两步都在已经是竭尽全力……
………………
开花指着黄皮纸上歪歪扭扭的手画地图,比着路,“走过这里,差不多傍晚就能到雪山下的小镇了。”
而趴在达夏背上的由心,却也只是弱弱了应了声,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由心早就失去了步行的力气,甚至也再也没有精力闹腾,只是她依然不肯放弃,让达夏这样一步一步背着她到了现在,她也在一分一秒地努力着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意识……
……………………
开花只是平静地收起地图,帮由心拉好盖在身上的衣服,靠着她的额头,细声说道:“由心……拜托,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
由心的生命仿佛那时间一般,过去了,便回不来,只是日渐消弱……
“嗯……”由心弱不可闻的声音,却是给了开花他们无限的希望……
达夏提了提背上的由心,不自主地抓紧了她,只因由心她是如此轻,轻到好像一阵风,就会把她带走一般……
开花笑了,“达夏,走吧!”
……
——请再给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就好,挣扎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不是为了一个让人心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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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只是想过得可以比过去的好,所以才会坚强地走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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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开花到达雪山下的城镇时,天空依旧在不缓不慢地飘着若鹅毛般雪花,天地间不知不觉已然披上一层苍白,稀稀落落的散落在各地,泛着灰的云海外却依旧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天空,或许还是湛蓝如初。
她还未来得及带起微笑,由心却猛然没了生息……
犹如死一般,毫无生机地落在达夏的背上,冬日里的雪,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同样冰凉的由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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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在外呼啸袭过,狠狠地拍打着薄弱的玻璃窗,月光时而洒下,时而消散,深蓝的黑夜里,只有开花一个人的呼吸在空气里,无助地蔓延。开花静静地躺在不久前由心躺着的床铺,盖着由心曾经盖过的棉被,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由心的味道,那种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
可是如今,这场梦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
她只知道,那个晚上达夏打晕了她,带走了由心,整整两天,他们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之后,她醒来便已经是次日早晨,只有后脑勺地疼痛让她清楚地知道,打晕她的达夏,不是梦,因为她听见了。
开花的意识里,那天,达夏伏在她耳边,深烙在她大脑里的话——
他说:开花,我带由心去雪山。
……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她只是感到了一阵心慌,恐惧占据了她剩下的理智。
后来,开花没再能等到他们回来……
终于,她疯了一样地跑上雪山,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站在冰凉得没有温暖的雪地里,感受着高原反应带给她的窒息,她在寒风不顾形象地大哭大喊着:“路由心!何达夏!”……
直到喉咙哑了,直到大脑缺氧的一片恍惚,直到脸颊泪痕风干了又湿,冰冷一遍一遍刺进她神经……
可是,回应她的永远只是旁人的一阵嘘唏。
开花,她一个这样卑微的身影,狼狈地颤抖着,在偌大的雪山顶上显得异常可悲,就像是一个一觉睡醒后,什么都没有了,成了一个被扒光的乞丐,遗弃在街头……
这个世界里,她只是那样愣愣地杵着,任由那种无助迷茫铺天盖地的淹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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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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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事,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拥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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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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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从来都没变过,只是,看世界的人看见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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