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来自哪里,从冬蝉的口中只能知道零星碎片,大概是十四五年前,在一个中秋之夜,她和师父走在崖神山上,那时候她也只有五岁,不知为何听到崖底下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啼哭声,她没有叫住师父,而是独自停了下来,趴在崖顶往下看,才发现距崖顶一里的地方竟然长了棵楝树(也就是她要带我去看而我没看到的那棵),只看得到树冠,壮大无比,传说这棵楝树是山神的化身,对此她的原话是:
“中秋满月,月光柔柔的笼罩着整座山崖,我仿佛是听到了灵的召唤,向山崖底下望去,只看见楝冠遮挡了大半个崖底,月光点点洒在楝叶上,我仿佛看到了万物灵站在树冠顶,她全身雪白,正望着月亮,四周发出幽幽的光,崖神山的精灵全都出现了,围绕着她,围绕着整棵楝树,突然,她一下子消失了,精灵也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冷冷的月光,紧接着传来了你微弱的哭声,于是,我在树冠下发现了你,那时你好小哦!衣服都没穿,就躺在鸟窝里(上次你还说躺在树杈上呢!)抽搐着,于是我纵身向下(你是会飞吗?!你不才五岁吗!),轻轻柔柔地抱起你,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整个楝冠都微微摇动了,树叶集体发出“沙沙”地声音,我回头望了望山谷深处,静得能听到月光的声音。然后我就把你抱着跟上白离,白离直到走回玄关,才发现我抱着你,还一脸疑惑地问“咦,这是哪来的娃娃?””每次说到这,冬蝉总是忍不住停下来抱着肚子笑,结论总是“所以啊,爱你的还是我!不要总对白离那么客气!”我向来是对她这翻夸张的说法不买账的,每次她说的版本总是有些出入,而且越说越离奇。直到有一次,因为怎么也学不会师父新授的口诀,师父无奈地摇摇头说:“当初夏蝉抱你回来的时候,我原以为你会是与众不同的…”夏蝉就是冬蝉,夏蝉这名字是我给起她的,整天聒聒噪噪,从没安静过,夏天惹人恼的蝉简直再适合她不过,可她很不屑:“夏蝉?寿命那么短,我才不要呢!我是冬蝉!长命百岁!你就是故意报复我叫你楝生!”于是,从此我便叫她冬蝉,她更加肆无忌惮地唤我楝生。虽然师父这话让我很伤心,但至少肯定了冬蝉的说法,于是对于冬蝉,我又多了一分依赖。
冬蝉在心学这一块很有天赋,往往师父一传授她就瞬间领悟了,于是就去捣乱别的师兄弟修行,大家对她都是气愤不已,无奈又不是对手,往往是气得咬紧牙关望着她,她却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冬蝉长我五岁,照理早就有资格参加蛊选了,可师父从不让她参加,我曾经问过她,她从来都是瘪瘪嘴:“白离他就是偏心”,又或者笑嘻嘻地回答:“只有弱者才需要蛊虫的保护,我这么强当然不需要啦,楝生你快快长,长到十五岁就可以参加蛊选了!到时候唤醒只蛊虫,和我一起保护你!”我不信,师父待她极好,她的住所就在师父的玄关后面,要知道我们是连玄关都不可以随便进的啊!师父对冬蝉没有任何限制,纵使她把玄关弄得乱七八糟,师父也只是罚她收拾干净,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怀疑冬蝉是师父的私生女,或者是深爱的女子与别人所生但临终前又托付给师父照看的孩子,两种可能我更倾向于后种,因此常常望着师父和冬蝉的背影发呆,想到师父的痴情以及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悲惨关系便忍不住吸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