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孙贼!纳命来!”孙休惊愕地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姐姐提了把剑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向他冲来。
本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错误,但是没有任何转机,那剑仍旧直直地朝他的心口刺了过来。
携着无比的愤怒与堂皇大势,白衣飘飘的韩冰以绝代的风华递出的一剑与他只剩下了三尺之隔,眼看就要将他一剑透胸!
孙休忽然感到寒冷。
怎么就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呢,不应该是自己娶得小姐姐归的故事,怎么就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孙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起转承合,他只觉得他要死了。
他甚而没注意到韩冰的脸上不仅仅有仇恨,还有焦虑,以及一丝必死的决心。
但是韩冰的剑并未再往前一步了。
有人用手轻轻地夹住了那凌厉无比的一剑。带着三分赞叹七分自矜,那两根手指的主人说道:“不料山野之间竟然有如此一剑,剑锋凛冽为好剑,而剑术常人难攫其锋,可谓登堂入室。”
言下之意就是这韩冰很厉害,可是自己更厉害,区区两根手指就能拦下这一剑,如果用一只拳头,那她就已经死了。
那人说完便看向兀自发懵的孙休,恭敬问道:“王爷,您看怎么办?”
孙休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帝哥哥配给他的护卫,名唤管求鱼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这中年人拈着韩冰的剑,韩冰只觉全身力气都从剑上被抽走,可她却连剑柄都松不开。
这管求鱼有点骚包,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
孙休也没有呵斥管求鱼让他赶紧松开韩冰小姐姐,只是看着她问了一句。
“为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你说出为什么,给我个理由,我就原谅你啊,不要不告诉我为什么就要一剑刺了过来啊。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出了问题我还是勇于承担的啊。
孙休强忍着不留下泪来,十岁的孩子即使打扮的像个盖世英雄,内心也仍旧柔软无比。
“为什么。”韩冰声音中蕴含着仇恨与痛苦,“因为你是孙权的孩子,狗贼杀了我父亲,我就要杀了你!让他也尝尝丧亲之痛!”
孙休这下彻底迷惑。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明君,仁慈之主,大臣都没杀过一个,哪可能做下来到这乡野之地滥杀百姓的事情呢?
管求鱼则开始思索,韩冰的剑术是传承自哪一家的,说不得以此便可以推出韩冰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件丑闻。
“韩义公江表虎臣,不料竟有如此不肖后代,竟妄图为韩综那无耻之徒报仇么。”
管求鱼冷笑,孙休恍然。
韩当是东吴自从孙坚开始就跟着打天下的老臣,后来讨贼时候病死,马革裹尸。但可惜儿子不争气,在外服丧领军镇守时竟然“**不轨”,后来惧怕责罚又要引宗族外逃!
这个事情就很严重了。本来只是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现在就上升到叛国重罪了。这是要抄九族的!纯粹是一人怕死,拖累全族的典范。
于是孙休犹犹豫豫,想要说句话缓和下气氛:“我……”
韩冰忽然又问出一个问题:“你们真觉得我父亲会因为**不轨这样的理由就放弃在江东的一切,跑去魏国博个富贵呢?说是领亲族部曲逃亡,怎么他是被围杀在自己的驻地之中,怎么我们的长辈是被捕杀在自己家中,全城大索我族人姓名呢?”
韩冰咬牙切齿,美目几欲喷出火来。
忠臣尸骨未寒,君王便图谋毁其宗族,阴谋陷害,而满门只剩下一个弱女子为父报仇的凄惨故事跃然纸上,甚而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有点不对,应当是两个人。
孙休深吸了口气。他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最有利的。
不知不觉中他有了其父的威严:“都抓起来带回府,”他看了一眼边上还未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带路党,“一并带走。”
“遵命。”管求鱼真心诚意地接受了命令,自己的主子年纪虽幼,但已现人主之资,到哪儿都是一条好汉,虽然如今吴国大败,但自己死前还是能保住富贵的,也未尝不能留名于青史。
武士们得令开始四散抓人,不多时就把韩雪给抓了回来。
孙休苦笑,自己真像个毛都没长全的纨绔子弟,出来为非作歹了。
如果这时候有一条见义勇为的好汉跳出来,那自己咬着牙也只能背负下那恶名了。只是不知圣上能否留她姐妹二人一条生路了。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忽然间远处走来一个渔郎打扮的少年,看见了这里的情况大急,丢下一篓子活蹦乱跳的鲜鱼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是小舅子吧。孙休这样想着。他挥了挥手,示意放他过来。
他手下的武士们会意,其中一人反持刀鞘就准备把那少年郎打趴下,再把他拎过去。
没有行动能力总是要安全一些。
谁料刘庆之竟然一跃而起,一脚踩在了那刀鞘之上,左臂如一根铁棍横扫而出,正中那武士的太阳穴。而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握住刀柄,将那刀鞘中的刀抽了出来。
他又一跃,稳稳落在地上,足尖在地上连点,留下数个浅浅的脚印。
他将刀拖在身后,向孙休冲了过去!
电光火石一念间!
拖刀术!
擒贼先擒王!
孙休脸色煞白,这是他第二次经历生死危机,而且比不久前刚刚发生的第一次更加令人恐惧与绝望!
那气息分明是铁血军士才能有的绝杀之意!但他并不担忧,因为管求鱼就在一旁。
管求鱼手中仍旧拈着韩冰的剑。
韩冰惊喜地看着刘庆之。
管求鱼甚而有闲暇看到韩冰神色中蕴含的情意。
自家的主子怕是机会不大。
他一声清啸!
手上一用力借剑身传力,震瘫韩冰,身形只是一晃就挡在刘庆之身前。
“真真好刀法!”他又一次自矜地赞叹道。
然后他伸出手就向那刀片拈去。
故技重施,岂能一而再?
刘庆之的刀像条游鱼从荷叶间游过一般滑了出来,向管求鱼的脖颈砍去。
管求咦了一声,手却变拈为掌,向刘庆之的胸口印去。
仿佛时间停了停他真心诚意地赞叹:“真真好刀法。”
刘庆之如提线木偶的那根线被人猛地扯了一下,飞出十数丈,砸塌了那间小院子。
管求鱼有些怔怔,叹道:“属下无能,来人怕是死了。”
“可惜了。”孙休摇摇头。
被制服在一边的韩雪听见了开始哭闹,“庆之哥哥,庆之哥哥。”
哭声凄厉,闻者悲伤。
而韩冰那里眼泪已止不住,凄凄惨惨,如丧至今。
孙休有些难受,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只是想高高兴兴地出来讨个老婆,怎么就牵扯出一桩旧案,一场新丧呢。
孙休本已不高的兴致再次低落,摆摆手示意打道回府。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宜久留。
正当他上了踏雪乌骓,还未拍马而走之时,忽然瞥见管求鱼面色剧变。
“王爷,快走!”也不管其他,一掌拍在踏雪乌骓的臀上,马儿吃痛长嘶,飞快地跑了起来。
“已经上马的追上,给我保护王爷,不要回头!在地上的跟我一起守着!不要管那两个女娃儿了!”管求鱼大喝。
武士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旧服从命令开始结阵,如临大敌。
“真是天纵之才,受我一掌不死,竟然登堂入室,反而走上了这条道路。”
管求鱼言语中并没有太多苦涩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
“我很好奇你的来历,看你的刀术,你定然不姓韩,也绝非东吴任何一名异人的弟子,但却大有气象。”
此时的刘庆之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换回了他那件已经被修补好的白衣,飘飘然丰神如玉。
“我不喜欢用刀,我比较中意剑。”刘庆之这么说着,摊开了手掌,于是韩冰的那柄剑落入了他的手中,兴奋地轻轻震颤。
“初次见面,东吴琅琊王府,管求鱼。”
“山阳刘庆之,司马昭帐下亲卫,忝为大魏牙将。”
然后两人对冲了起来!
山阳刘庆之,正式跻身异人之列,第一战,管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