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的两个男的。两个男的是女的得贴身保镖。那翠娥是最担心二先生的人,见二先生回来了,她欢天喜地又蹦又跳地撒欢表现,手也舞足也蹈。赵子和也高兴,却并不是那么强烈。
四爷正在家里吸大烟,狼坐在他的脚边,跟着一起吸,享受着喷云吐雾,飘飘欲仙的感觉。云里雾里,神一般的销魂荡魄。
“玛玛,我回来了。”人刚刚进院,声音就到得屋里来。狼首先跑了出来,它一个高就蹿到二先生的怀里,二先生抱住它。它和二先生亲昵不住,摇头摆尾。狼是吸着四奶奶的奶水闻着四爷爷的大烟逐渐长大的,它现在如同一只健壮的大狗,膘肥毛顺。
霍彩花进得屋里来,不分青红皂白,望见四爷跪地就拜,头磕在地上咚咚直响。四奶奶抱着五儿子过来,莫名奇妙地看着她。她又转过头来给四奶奶磕头大拜。
“快起来,姑娘。这可使不得。”四爷走过来,扶起她。“姑娘,有话坐下慢慢说。”
“四爷四奶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霍彩花诉说十五年前,她们母女俩如何如何,在四爷四奶的救助下,她降生人世,得母女平安。听着听着,四奶奶就流下泪来。说:“不错,是有这事。四爷给你取得名字,叫霍彩花。住了半年,你讷讷领着你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音信。那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来的呀?”霍彩花就对四奶说,她们母女以乞讨为生,浪迹天涯海角,自己七(虚)岁时母亲去世,是一些讨饭的人帮助把妈妈埋了。现在已经记不得埋在了什么地方。自己又是如何从霍彩花变成霍菜渣的。
“那么你又是怎么落草为寇,当了土匪的?”四爷怀疑地问。
“我从八岁起就开始打架,反抗,就这样打打杀杀打出来的。等我十一二岁时,就有些人服从于我,跟着我干,我们专找恶霸打架,后来打出了名,就开始上山,拉起一竿子人。”
“姑娘家的干这个营生,不是个长久事啊。你还是洗手吧。我们养活你,好好地嫁人,过正常的日子。”四奶奶说。
“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玛玛亲讷讷。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我就给你们当儿媳妇,做你家二先生的媳妇。”
四爷说:“你就是我们的亲闺女。老二从小就和唐家堡子唐大腿的女儿定了娃娃亲,无法再改了。不过,你肯离开山寨,为了你以后的前途,我洪四爷宁肯毁约。”
“我的亲玛玛,那样不行。我们那伙人是跟我出生入死地打拼出来的,我就是死,也不会丢弃他们的,我的命和他们的命连在一起。”
“这样我就放心了,做人是要这样做的。做人是要重情、重义,人要活个人样,保住骨气。孩子,做土匪也不丢人,但你可不能坏了良心。”四爷说。“有什么困难就回家来找玛玛说,缺什么就回家来找玛玛要。”
“我不会给玛玛添麻烦的,我应当孝敬玛玛讷讷才是正理。”
“把你的那几位保镖也叫进来,在我这儿没事。我们一起喝点烧酒。”
二女儿走过来,她接过四奶奶怀里的五弟,走出正屋。四奶奶开始烧火弄饭。
二先生和那翠娥赵子和三人在小厢房里边说话。那翠娥非常钦佩比自己大一岁的霍彩花姐姐,她能够拉起绺子进山独打世界。那可真不一般,就像个女神。当她说要嫁给二先生时,那翠娥可是老大不高兴,凭什么?就因为你有枪?当霍彩花不放弃土匪生涯,舍不得她的那些难兄难弟,那翠娥才放下心来。
赵子和心里边一直是阴阴阳阳,时好时坏。心里七上八下的,那翠娥对他是不即不离,不好不坏,不冷不热,不近不远,不说东也不说西。赵子和受不了她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赵子和一腔热血被禁锢在胸膛里,烧得他浑身烦躁。这腔沸腾的热血喷发不出来,在内部燃烧的赵子和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不爆发就会爆炸!那翠娥对他的感情并不领情,视若不见。闹得赵子和伤心伤情,孤苦不堪。四奶奶喊说吃饭了,那翠娥赵子和是两位小客人,当然不能怠慢。吃饭的时候,四爷把那小姐和赵公子介绍给霍山寨主。霍山寨主不住地点头,并说,她对这些有钱的人她们都基本上掌握。那姥爷和赵员外,她们早有耳闻,尤其是对他们的为人,必须要掌握全面彻底。四爷说,我这女儿小小年纪多多心计,四爷对你就放心了。霍彩花说,玛玛,我们做人做事是有规矩的。对于欺男霸女的恶棍,我们也不会斩草除根的,对这些歹人的妻室家眷,妇女儿童亲朋好友决不会赶尽杀绝,我都会给他们一条生路,留一条后路。
四爷说,丫头,赵员外和那姥爷都是我的拜把兄弟,你对他们一定要秋毫不犯才行,不然,玛玛可要找你算账。霍彩花笑笑说,玛玛放心,我听你的就是,女儿不敢违抗您的命令。霍彩花说,她想看一看那位叫天武的打豹英雄,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年。四爷对二儿子说,你去把小武子找过来。二先生放下碗筷就出去了。霍彩花在饭桌上又问四爷,那位叫医圣的霍先生能够找见吗?
四爷不暇思索地说:找他就挺难。他居无定所,神出鬼没,他神神道道古里八怪的,像个游侠。霍老怪霍大侠是我的朋友,我们俩有生死之交。四爷忽然看着干女儿出神,她怎么长得跟霍老怪一模一样?他们是什么关系?四爷说:丫头,要找霍老怪只有一个办法,去大孤山庙找方丈,他会提供线索的。
天武被二先生领进来。天武看着女土匪头头,眼睛亮亮的。女匪头头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像个样子。她问:你愿意跟我们进山吗?天武看着他那俊俏的脸,点点头说,行!我还得回家问问我玛玛,看看他答应不答应。她说:不着急。我记下了这个事,我会随时来的,你先和你玛玛商量一下再说。
饭还没有吃完,刘蔫巴闯进屋里来。他哭哭啼啼地说,四爷呀,你可要给外甥作主啊!四爷放下筷子,离开炕,陪他坐到太师椅上。慢慢说,怎么回事呀?
刘蔫巴二十七八,去年刚娶了个媳妇。他的媳妇是出了名的刘寡妇。屯子的人之所以叫她刘寡妇,是因为她已经嫁过四个男人,四个男人都巧合地死掉了。她嫁一个死一个,一连死了四个,在这四家,她都没有生养。她都成了寡妇专业户了。都传说她克夫,妨丈夫。偏偏刘蔫巴不怕,反正也是光棍的命,白白捡个媳妇,命里该着,这是个大大的便宜。这刘寡妇人特殊,她对男欢女爱的事情上,如痴如醉,没完没了永远也没有个够。那刘蔫巴伺候她,自是力不从心,她的要求异常猛烈。刘蔫巴不在家时,她就把别的男人领回家,做那偷偷摸摸的苟且事情。刘蔫巴有几次回家时都堵着了,但他也只好打掉牙往那肚子里吞,默默忍受了。可这刘寡妇变本加厉,越来越放肆,无所忌惮地在外边把男人领回家来,不管不顾地当着刘蔫巴的面,跟别的男人做爱。刘蔫巴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所以才来找四爷想办法。
“有道是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着。”四爷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这破烂的败家娘们也太猖狂了,我四爷不能不管。二子,你去把那男的和女的都给我找来。”
只一会儿,二先生就把那刘寡妇找来了。四爷心里边有气,没给她看坐,头也不抬地看一边。炕里边吃饭的人都停了下来,看那刘寡妇。“四爷找我小奴,有何吩咐。”
“没什吩咐。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分了,蔫巴侄子睁眼闭眼地都认头你偷偷摸摸做,你竟敢当着他的面胡作非为,这事我不能不管。”
“哎吆,四爷呀,这街坊邻居的家家大事小情没你不管的,可这床上的事情你也要管,那还不把您累吐血了呀。”刘寡妇死猪不怕开水烫,拿出滚刀子肉不怕切的架势来。
“你说说你,一张脸都不要了,那脸还不如屁股!”那翠娥从饭桌上下了地,伸手就是一嘴巴,打得刘寡妇一趔趄,还没等站稳,霍彩花在她的另一边脸上又扇了一嘴巴。这刘寡妇当时就懵了。霍彩花问:“以后能改不?”
“改,一定能改,我改就是了。”
刘蔫巴过来说,“别再打她了,她能改。”他拉着她赶紧出了四爷家。刘寡妇以后确实就改了,还给这刘蔫巴生了个儿子,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不提。
四爷管的这些闲杂事情,多而又多。
吃罢饭,霍彩花领着她的人回马架山去了,她们这次为了不招惹是非,没有骑马,而是走山路。马上就要过年了,赵子和和那翠娥也回家去了。
四爷家里就显得清静了。大先生捧着书痴痴地读,二先生领着狼在雪地山上训练。这狼和狗有所不同。它到了野外,便很快就属于大自然的一分子。它在雪地中撒欢,它的嗅觉特别灵敏。它时而跑在二先生的前边,时而又跟在二先生的后边。二先生主要是起前些天下的套子,看看是否套住猎物。其实谁都不知道二先生心里有个秘密:他也和赵家公子一样,深深地爱上了那姥爷家的小姐那翠娥。
二先生和赵公子完全不同,赵公子是爱在明处,表现出来;而二先生却爱在暗处,憋在心里,焖在胸腔。那翠娥这一回家,二先生心里边没着没落,七上八下空空荡荡的。他从来也没有过的孤寂、苦痛,这种初恋的感受时时刻刻在煎熬着他的灵魂。二先生的脑海里已经牢牢地印着那翠娥的音容笑貌。
前边有种尖叫声。狼首先冲了过去,它与一只狐狸展开了战斗。狐狸虽大,却不是狼的对手,败北逃窜。狼就不劳而获,夺过狐狸的战利品——一只雪白雪白的大野兔。它把大野兔叼过来,送给二先生,然后又亲昵地拱拱二先生的腿。二先生也高兴地俯下身拍拍它的头,拿起兔子,继续往前走。狼高兴之余,走在头里,它往天空中伸长了脖颈,仰天长叫一声。它这一叫不要紧,引来了七条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浪,它们聚拢过来。狼和狼们易于沟通,大概是这样。二先生非常紧张,他左手提着兔子,右手握紧那杆扎枪,严阵以待。那翠娥的一举手一投足的美好形象从他的影像中吓飞了。七只野狼把二先生从不同的角度围了起来,家狼见气势不对,后退几步,它守在二先生的前边,张着嘴呲着牙,向那些群狼发凶——它叫着。
形势越来越不对劲。七条野狼不紧不慢,稳扎稳进,步步为营,渐渐逼近,缩小包围圈。二先生渐渐镇静起来,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与豹子遭遇过),有过非常经历的人。二先生放下野兔,双手握紧那杆扎枪,不断地挪动双脚,把脚下的雪地踩踏实了。包围圈已经小的快要短兵相接了时,野狼们忽然停下,坐在雪地上不动。但是它们却都在望着二先生。狼们真是好耐性,不急不躁。二先生和家狼是腹背受敌,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得也耐起性子,与之对峙。这种对峙是对意志和胆量的考验,没有一定的心理素质,精神很快就会垮下来,灵魂就会崩溃。二先生和家狼异常的清醒。家狼少有的理解主人。它绕到二先生的背后,做好和同类搏斗的架势。千钧一发剑拔弩张!野狼们占据有利的地位,它们优势明显;二先生和家狼处在劣势,形单影孤。
二先生并不知道,他的危险状况,早就被另外两个人看到了。那就是天武和他的玛玛在另一道山梁上在巡猎。天武的玛玛吃了一惊:“大事不好,快,我们俩快赶过去。”
“玛玛,你的枪装好了吗?”
“装好了。你的枪药也装好了吗?”
“我的也装好了。”天武爷俩提着枪急三火四地往这边跑来。
七只野狼的头狼,抬头看看西挂的太阳渐渐往山下去了,那点残漏的阳光都是冷森森的。它见时机已经成熟,从坐姿改为站立,试探地慢慢迈动前腿,向二先生逼来。家狼奋不顾身地从后边转过来,挡在二先生的前边,它与那边的头狼对峙。头狼愣怔了一下,它知道家狼是个涉世未深得雏狼,并不放在眼里。头狼继续步步紧逼,家狼见此阵势,一跃就蹿了出去,与头狼打斗起来。嘴咬爪抓,跳上跳下,家狼英勇顽强,灵巧矫健。可它还是没有长成,筋骨皮肉自然嫩了些,几个回合就显出弱势。二先生见家狼受到严重的攻击,挺枪(扎枪)冲上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家狼。其它六头野狼毫不示弱地冲上来,围住二先生。
洪天武父子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天武用火枪瞄准了那只头狼,正准备勾动扳机,玛玛说:不行,那样会伤着天知(二先生)的,往天空中放枪!天武的玛玛说完,自己的枪就举向天空,勾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山林。随之天武的枪也响了。野狼们吓得退进山林。二先生和家狼被解救。天武父子靠拢过来,他们俩没有说话,马上续装枪药枪砂。
野狼们没有退远,躲在树林里边看着这边的人。家狼还想追过去,二先生说,回来。它悻悻地退了回来。家狼的不屈无畏精神,感动了大家,它的全身到处是雪。天武的玛玛说,我们不可久留,快一点往回走。三人和家狼往家中走去。那几头野狼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继续跟着,快跟到村子时才恋恋不舍地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