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若是把茧壳外边包着的一层绒毛叫做天，它的想法便跟古人的想法吻合。古人把大气层叫做天，正如法国作家丰特奈尔在他的《大千世界谈》一书里比方得很好，天就是我们人类外壳的绒毛。
从海洋和大陆蒸气发起来的水蒸气，酿成云雾虹霞、风雨雷电种种气象的水蒸气，起先人们把他当做神仙的住处。在荷马史诗里，神仙总是驾着金色彩云下降；今日画家还是描绘神仙坐在一朵云彩上。可是神仙们又怎么能坐在水蒸气上呢？主神应该其比其他神仙更舒服一点，于是画家就给他画上一只鹰托着他，因为鹰比别的飞翔得更高。
古代希腊人看见城市的国王、主人都住在山顶上的堡垒里，以为神仙们也一定有一座堡垒，于是说他们是在色萨利亚的奥林波斯山上，山尖有时插人云中；所以神仙们的宫殿都跟天一般高。
后来钉在大气层上闪烁繁星，也都成了神仙的住处；有九位神各居一星，其他的神仙也都住在他们所能住的星球上。神仙大会在一座大厅里举行，有银河大道通往大厅；原来人在地上有市政厅，神仙们当然在天上理所当然该有一座大厅了。
泰坦神族是介乎人神之间的一种动物。他们本是天与地所生的儿子，便向那些神仙理直气壮地宣战，要求他们的父系遗产的时，仅仅把三座崇山峻岭层层重叠起来，以为这样就足以占领天堂和奥林波斯神宫。
人们向天地一齐进攻；
巨人们敢于向诸神发动战争，
把大山重叠起来高达夜星。
然而这些星星远在六万万里之外，而从若干星球到奥林波斯山还更远得多。
维吉尔却能在他的《牧歌集》里大笔一挥写道：
达夫尼斯俯视他脚下的星和云。
可是达夫尼斯又在哪儿呢？
在歌剧院里，上演那些比较严肃的剧本时，就让一些神仙乘着风云雷电下降，也就是说叫神在我们这个地球的水蒸气里飘逸。这类想法倒也跟我们人类的软弱很相称，所以觉着我们很伟大。
这种老幼皆知的物理原是非常古老的；但人们认为古时迦勒底人也有跟现在所谓“天”同样观念；他们以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距离地球，远近跟我们所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他们以为地球和其他各个星球都围绕着太阳转：这本是天文学家阿里斯塔克告诉我们的；差不多也就是哥白尼后来又改变了天体学说；但是哲学家们却对于迦勒底人的创见保持缄默，为的是更受国王和人民的尊敬，更确切是为避免受迫害。
语言错误在人间真是习以为常了，我们现在还用天这个词来称呼水蒸气，称呼地球跟月亮之间的空间；我们说升天，就像我们说太阳旋转一样，虽然我们明明知道太阳并不转；我们这儿对于月亮上的居民说来或许就是天，每个星球把它邻近的星球都看作是天。
假若有人问荷马，萨尔佩东的灵魂到哪个天上去了，赫丘利的灵魂在哪里，荷马会很窘：他必然会用悦耳的诗篇来答复。
我们能肯定地说赫丘利在天之灵，住在金星上和土星上比住在我们地球上舒服吗？他也许住在太阳上吧？在这个大火炉里似乎是不能居住。究竟古人怎么理解“天”呢？他们毫无所知，却整天地嚷天地，天地，就好像我们说“无限”和“原子”一样。真正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天：有非常多的星球在空中旋转，我们的地球也像别的星球一样在转。
古人以为到天上去是升天；但其实并不是，是从一个星球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天体中的那些星球时而在我们上头，时而又在我们脚下。所以假设爱神维纳斯来到帕幅斯城市，等到金星下坠，她要回到她的星球上去，对于我们地上来说，她就不是上天而是下降了，我们就要说“降到天下去”。不过古人并不会分得这样细致；他们对于有关物理的一切现象都是空泛、模糊不清、彼此矛盾想法。有人写了卷帙浩繁的著作来研究古人对于许多这类问题。一句话便可道破：他们并没有想。还得把少数明智者除外；很少有人讲过他们的思想；他们一讲，世上卖狗皮膏药的人一定会用最迅捷的办法把他们送到西天去。
有一位著作家，人们都把他叫普吕舍，曾经主张把摩西当成一个大物理学者；又有另外一位著作家曾经想调合摩西和笛卡尔，并且出版了一本《摩西·笛卡尔》；照普吕舍的说法，旋风和微尘是摩西首先发现的；但是《圣经》记载上帝让摩西成为一位伟大的立法者，一位伟大的先知，根本就没有想让他成为一位物理学教授；摩西教犹太人怎样尽各人的义务，并没有给他们讲过什么哲学。修士加尔梅编纂过很多书，从来没有论断过什么，却谈到了希伯莱人只会的学说；便是希伯莱这个粗野的民族距离有这种学说还远得很；他们连几何学学说都没有；就连几何学这个名词也不知道；希伯莱人做掮客和放高利贷。
在希伯莱人的书籍中，有一些关于天体构造的破碎零乱模糊不清的观念，显然是野蛮民族的想法。他们的第一层天是空气；第二层天是苍穹，上边附着许多星星；这一苍穹是冰冻的固体，上边有水，在洪水时代，水就顺着一些闸门像瀑布一般从这个天池里流出来。
在这个苍穹的上面，或是在天上的水的上面，就是第三层天，传说是圣·保罗曾经在那上边如醉如痴的最高的天。苍穹是一道半圆形的穹窿，笼罩着大地。太阳不是围绕着他们不知道的地球转。它落到西方，又从一条无人知晓的道路回到东方来。没有人看得见，是因为，正如弗乃斯特子爵所说的，它是在夜里回返东方的。
这些都是希伯莱人从别的民族学来的只字片语。大部分民族，除了迦勒底学派以外，都是把天看成是固体；大地是固定不动的，东西比南北三分之一多；现在所采用的经度纬度两个名词就是从这儿来的。可见在这种说法里不可能有什么地球背面之说。所以圣·奥古斯丁认为地球背面的观念是没有根据的，我们已授引过的拉克坦斯说得明白：“有人发疯相信有头朝下脚朝天的人吗？等等。”
圣克里索斯通在他福音讲义第十四讲写道：“主张天是动的和天的形状是圆的的人又在哪儿呢？”
拉克坦斯在他的教育篇第三卷里还说：“我可以用许多论据给你们证明天包围着地是不可能的。”
《自然奇观》的著者尽管可以向骑士先生说，拉克坦斯和圣克里索斯通都是大哲学家，人家却会回答他说，这两人都是大贤大圣；而做一位圣贤，却不必一定是一位天文学家。有人会相信他们在天上，然而都不会承认不知道究竟在天上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