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自说白话”话语行为一个鲜明的特征就是具有极其浓厚的游戏色彩。青少年们用崭新的话语诠释对人生社会的认识,宣泄对所处现实环境的不满,表达对自身及人类的情绪与好奇之时,用语生动、俏皮,语气轻松、调侃,可谓自娱自乐,充分展示了语言的游戏功能。他们用成人难以理解的“自说自话”方式来斗嘴、逗趣和凑趣。在奇异而常带粗俗色彩的话语之中糅合进自己的创新、创造、智慧与生活情趣。从某种意义上说青少年们运用“自说自话”的话语方式其实就是在玩一场有趣的娱乐性智力游戏。他们使用“奔驰250”(笨蛋、白痴)、“竹本一郎”(笨蛋一个)、“天才”(天生的蠢材)等贬义词语时常并无多少恶意,更多的是相互之间的打趣、戏谑,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他也可以这样回击我,哈哈一笑,无伤大雅。他们的“仿《生日快乐歌》”是对已有规范的挑战,但也只是为了好玩,并非真的在某个同学的生日宴会上这样唱。他们的“仿《上学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弦,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不见了。”)表达的内容相当严肃庄重,足以让成人深思,但它显然带有浓厚的游戏色彩,因为新童谣并非真的召唤大家去炸毁培养自己的学校。
当今时代的青少年们承受着考试、升学的压力,承受着家长、社会过高期望的压力,难得释放压力的空间与方式,“自说自话”话语行为的游戏性特征为他们缓解压力、。调适心理、调节精神生活提供了理想的选择形式,反过来他们在运用“自说自话”话语方式来调节自身的同时也进一步强化了“自说自话”话语行为的游戏色彩。
(2)张狂性
青少年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喜爱刺激浪漫,渴望新潮另类,这一切使得他们在运用语言的时候往往离经叛道,反语义、反语法、反逻辑不一而足,处处张扬着语言使用上的嚣张之气。他们好选择具有极端性质的词语、喜欢用极为夸张的语调语气来表现自己的感觉,诸如“去死吧”、“酷毙了”、“我们当然巨有意见”等就是很好的诠释。他们在夸张渲染的言语方式之中标榜出他们的独特个性,这很让相对来说较为墨守成规的成人们惊呼:“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3)集群性
青少年们的那些特殊话语只在同龄人中使用,甚至只在群体的某个(或某些)特定人群,或特定活动范围中使用。例如,他们只是在学校和同学中会用特别的流行语、新童遥(民谣、顺口溜)等交谈,在家里或在校外,对家长和老师或其他成年人,他们并不这样用。我们曾调查了皖北一所中学,发现特别流行语“大象”(指男性生殖器,源于日本卡通片《蜡笔小新》)主要只流行于该校初中六个班级一部分男孩子嘻笑打闹之时,这也很好地说明了“自说自话”话语行为的集群性。
2.“自说自话”话语行为心理透视
(1)自我意识的反映
走过了童年期的青少年们自我意识已趋明朗,出现了“成人感”和强烈的社会独立性。他们在社会化过程中,随着知识经验的增加,认知方式的发展,特别是思维的创造性和批判性的发展,自我意识不断增强。他们开始对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独立地用自己的知识观点来衡量是非,用自己的智慧才能来判断曲直,对成人的教诲、社会的规范常常喜欢用批判的眼光来审视一番。他们热情开放,兴趣广泛,思维敏捷,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崇尚言行自由。他们喜欢追新求异,有着强烈的个性追求与自我实现的愿望。“他们心理上高涨的自我意识,激发他们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强烈的创造欲望。为了引起他人关注,他们需要塑造一个与众不同的、独特的自我。这反映在青少年使用的语言上就是他们会刻意地造出一批‘标新立异的自创语’,从而达到‘标榜自我’的效果。”
(2)逆反心理的体现
青少年不再以孩子自居,不再以童年期的“听话”和“服从”为自律准则。他们从心理上要求改变童年期一切依赖成人的状况,要求像成人一样或大体上一样参加家庭、学校和社会的生活。这种社会独立性使青少年的自尊心、好胜心不断增强。当成人们只见其幼稚的一面,无视或漠视其新发展起来的成人感和强烈的独立意识时,便会造成心理差距,另外青少年过分强调自我,受好奇心与认知偏差的影响容易偏激片面地认识问题,所有这些因素促成了青少年群体具有十分强烈的反常规、反传统的“逆反心理”。有时成人越赞成什么,青少年越反对什么;成人越不让知道,青少年越想知道。青少年“自说自话”话语行为从话语内容到话语形式都体现了他们强烈的逆反心态。比如粗鲁的脏话,比如直露的关于性的话语,在正统的环境之下是要遭到责备与否定的,但青少年们通过“自说自话”的话语行为反其道而行之,表达了对成人社会的叛逆。再比如上举的“仿《上学歌》”用新童谣的形式表达了对学校教育体制、教育方式的不满,传递出了对学校教育所产生的强烈的逆反心理。而那些怪异的语词组合又体现了在话语形式方面对公认标准、公共规则的反叛与颠覆。
(3)压抑、孤独等心理的宣泄
如上所述,当今青少年背负着沉重的考试、升学压力,以及家长与社会过高期望的压力,很多人都产生了压抑、苦闷、孤独、忧郁等不良心理情绪,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他们难以很好地与家长、老师等沟通,于是通过词语的变异再造,通过编歌谣、顺口溜,仿套歌词、诗词等“自说自话”的方式进行宣泄。这些“自说自话”的话语通俗易懂、活泼俏皮,充满智慧与情趣,青少年们在进行这种“自说自话”的话语行为时颇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与快意,因而他们的不良心理情绪也便在轻松愉快的话语交际中得到了发泄、放松和抚慰。
(4)趋同心理的表现
青少年由于相同的文化背景、生活环境,以及相同的生理、心理发展状态容易造成相互认同、信任的心理氛围,形成大致相同的心态与行为趋向。这种趋同心态强化了他们需要在群体中寻找自己的归属感。于是他们通过语言符号或非语言符号来表现对群体的认同与归依。制造特殊的话语,运用“自说自话”的话语行为方式使自己被群体接纳,变成“圈内人”,满足了归属心理,也奠定了“自说自话”话语行为方式盛行的坚实基础。
四、结论
“自说自话”现象是由所处特殊年龄段的青少年的特殊心理造成的一种有别于成人的话语行为,它带有极大的游戏(娱乐)色彩,不会对青少年的人生产生多么大的积极或消极的影响,而且青少年也会成长为成人,在这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会逐渐远离它。因此我们应以平常的心态来对待青少年的“自说自话”现象,关注它,并给它宽广的空间。
(原载中国修辞学会编、陈汝东主编《修辞学论文集》第8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本文与高群合作)
参考文献:
[1]范伟等:《“自说自话”的社会语言学解读》,《中国青年研究》2001年第4期。
[2]张戟晖等:《“自说白话”的代群风格》,《中国青年研究》2001年第4期。
[3]苏向红:《中学生流行口语分析》,《修辞学习》2003年第5期。
[4]刘守期主编:《当代青少年心理与行为透视》,安徽人民出版社,1997年。
孔子口语交际思想论略
随着2000年秋季新编高中语文教材在全国的推广使用,“口语交际”作为一门能力培养课程,已正式全面进入中学教学领地。
说到口语交际课程的开设,我们不能不想到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在中国历史上,他注重口语交际实践,首开了口语交际课程。孔子在谈论弟子特长时曾说过这么一段话:“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下引该书只注篇名)“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就是后人常说的“孔门四科”。孔门四科是孔子办学培养目标的具体体现,也可以认为是孔子教学计划当中的四门课程。四科中的“言语”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说话”课程,或日“口语交际”课程,其目的在于培养学生的言语交际能力。孔子的“言语”课应该是我国最早的“口语交际”课程了。
孔子对“君子”、“仁”、“仁者”的特征描述中常有一个“讷”字,如“君子欲讷于言”(《里仁》)、“刚毅本讷,近仁”(《子路》),而且能言善辩的宰我挨过孔子的臭骂,“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辞”(《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这样容易给人误解,似乎孔子不重视学生口语交际能力的培养(有关孔子思想,其伦理、教育、政治、哲学等方面讨论众多,而有关口语交际方面则少有论述,似乎也应是这种误解的一种折射)。其实,孔子一贯重视学生口语交际能力的培养,只不过从其独特的口语交际观出发,注重实效,不尚空谈,鄙视花言巧语,并非真的要使学生一个个都变得笨口拙舌,成为木讷之人。不然,则既不合孔子的办学宗旨,也不合时代社会的要求。
孔子所处的时代社会动荡不安,“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政在大夫,陪臣执国命”(《季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颜渊》),所谓“无道之世”,政情人世极其复杂,社会极需精于口语交际之士讲道论学,参与争鸣,纵横游说,担当政治、外交、礼仪等重任。因而孔子从“学以致用”,从仕进的目的出发注重培养学生的口语交际本领自然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孔子开设口语交际课程应是立足自己的口语交际思想来培养学生的言语交际能力的。孔子的口语交际思想内涵丰富,本文略论两方面问题,旨在为我们今天的口语交际课程提供某种借鉴。
一、口语交际的基本原则
孔子关于口语交际基本原则的思想可以归并为以下几方面:
1.合“礼”原则
合礼,指口语交际必须符合礼制、礼义。在孔子看来,合“礼”是口语交际最基本的原则。孔子所说的礼,是经过他增损的周礼,也就是适应当时宗法制封建社会生产关系的宗法观念、忠孝观念、等级观念等一整套封建伦理道德规范。
“礼”在孔子思想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以至有不少学者认为孔子思想以礼为中心(也有不少学者认为孔子思想以仁为中心,其实在孔子的思想体系中,仁与礼同等重要。“仁礼同构”,仁是礼的内化根据,礼是仁的外推规则)。孔子曾说:“丘闻之,民之所由生,礼为大。非礼,无以节事天地之神也;非礼,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也;非礼,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亲,婚姻疏数之交也。”(《礼记·哀公问》)礼的作用如此广泛而又重要,因此要“立于礼”(《泰伯》)。孔子指出:“不知礼,无以立。”(《尧日》)“不学礼,无以立。”(《季氏》)。礼是人立足社会的根本,礼是个人品德修养,个人言行,其他德目的规范标准,所以他又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旁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泰伯》)孔子在回答颜渊克己复礼的纲目、原则时明确地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非礼勿言”也就是言必合礼,即言语表达以礼为原则。“非礼勿听”则显现了孔子言语接受亦以礼为规范的思想。很显然,这里孔子是把“礼”看作规范人们口语交际活动的最基本的原则了。在孔子心目中,衡量人们言语交际行为正确与否、恰当与否的具体尺度或者标准就是“礼”。合“礼”的言语就是正确的、恰当的,或者说适宜的;不合“礼”的言语就是不正确的,不恰当的,或者说不适宜的。试以《论语》中的一段文字为例:孔子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无怨。”(《里仁》)孔子认为为人子的,父母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婉言相劝,父母如果不接受,仍要恭敬而不触犯,不出怨言。这样才是合“礼”的(符合孝道),因而是适宜的。可如果直言顶撞,冒犯不恭,那就不适宜了,因为无礼(不合孝道)。
孔子口语交际合“礼”思想中比较强调口语交际的角色规范。作为社会的个体分子,每个人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必然占有一定的位置,具有一定的身份,也就是扮演一定的角色。所谓角色规范,就是社会对每一个角色扮演者提出的要求,是整个社会整体及其成员认为该角色应有的行为规章、标准、模式。礼作为一套为人处世的道德准则,具有非我外在的约束性,从某种意义而言,它也是角色规范的重要内容。特定口语交际过程当中的表达主体与接受主体必然具有特定的角色关系,因而必须遵守角色规范的约束,否则便是无礼,便不恰当。如君臣、父子口语交际,必须遵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颜渊》)的规范,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则不合礼义,也就是不适宜的。对角色规范,孔子强调得过了一些,忽视了角色规范灵活性的一面,但仍有其合理内核,仍值得我们批判地继承。
2.慎言原则
慎言,即出语谨慎,深思而言,不信口开河,不夸夸其谈。慎言是孔子对口语交际行为的态度,也是他特别强调的约束人们言语行为的一条重要原则。《论语》中的很多记载都反映了孔子的“慎言”思想,例如:“君了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学而》),“仁者其言也切”(《颜渊》),“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子路》)。子张曾向孔子学求官职得俸禄的方法。孔子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为政》)孔子这番话的中心意思也就是教导子张谨慎言行。
孔子的“慎言”思想并非凭空产生,它一是源自对现实言语交际行为的概括,二是源自对先哲谨言慎辞思想的继承。比如卫武公曾于东周初年写下劝告周王朝贵族修德守礼,谨言慎行的诗篇,其中有云:“质尔人民,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慎尔出话,敬而威仪,无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诗经·大雅·抑》)卫武公慎辞谨言的思想无疑影响了孔子。孔子的学生南宫括经常诵读:“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告诫自己说话要小心谨慎,得到孔子的肯定,孔子并且将侄女嫁给了他。《论语·先进》对此有记载:“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孔子的慎言思想是其高度重视言语交际社会功能效应的反应。作为口语交际的主体,人们的出言吐语会体现出自身的思想观点、政治态度、品格修养、知识才能,“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子张》)。另外,言语不谨慎,信口开河,夸言饰辞,还可能产生失误,造成不应有的损失或祸患,而且相对于一些特殊人物,其言语交际活动甚至关系着国家安危兴废,言更“不可不慎”。鲁定公曾问孔子:。“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的回答恰如其分地肯定了言语活动对国家存亡安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