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突然发现身旁睡着个人,无论哪个女子都会被惊醒,更何况酒娘还经历了连番折磨,身心俱疲,刚刚坐起来的动作及那声尖叫完全出自本能,根本不过大脑。
可当她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时,悬起的心慢慢落下,竟感觉十分心安。
那男子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打扰睡眠,而是翻了个身,背朝着她,继续睡去了。
酒娘在黑暗中怔坐片刻,混乱的意识逐渐理顺,也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打量着帐篷里的一切,立刻断定是在蛮夷的军营里,是这男人救了她吗?他这是报答自己三年前的救命之恩吗?
酒娘胡思乱想了一下,心中还是担忧姑娘们的安全,忍不住问,“她们怎么样了?”
她一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悦,看起来休养的很好,不由想起脸上的伤,伸手去摸。
右脸上有道淡淡的疤痕,上面似乎涂了什么药,有些凉凉的感觉。
那男子没有回头,却还是答了一句,“很好。”
酒娘一愣,追问道,“你放了她们?”
男子不说话了。
酒娘想了想说,“你救了她们,我愿为她们报恩,从此为奴为婢,侍奉终生。”
男子依旧没有理她。
黑暗之中,男子轻浅的呼吸似烧酒酌得酒娘有些脸红心热,可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不以这个借口,很可能沦为军妓,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其如此,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先保住清白,再寻找脱离魔窟的机会!
所以她也顾不得脸面,顾不得尊严,蝼蚁尚且偷生,她也必须活着!
很久,就在酒娘以为那男子睡着了,不会再回答时,却听他含糊的应了一声“睡吧”。
酒娘怔了一下,心想这算是答应自己的条件了吧,心中略安,慢慢躺了回去。
得知自己不会沦为军妓,酒娘安心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大亮,帐篷里却只剩她一个人。
酒娘坐起身看着地面毛皮上叠得整齐的棉被,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床。
抬眼一扫,她的床尾放着一套蛮夷的服装,五颜六色,挺鲜艳的。
酒娘别无选择,只能穿上这套衣服,待转了个圈,想找面镜子看看时,却到处都找不到,不过幸好帐篷里还有一座洗脸架,盆里还有清水,她拿起火盆上架烤的水壶,将壶里的热水倒进去。
把水壶放回原处后,酒娘就站在脸盆旁边看着水中的倒影。
乌黑的长发随意披着,衬得一张脸愈发瘦小,脸色还是很苍白。
酒娘微微俯身,看到右脸上的疤痕虽有些淡淡的痕迹,却并不明显。
她吐了口气,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
五颜六色的衣服十分繁复,叮当环佩,到处都是带子和流苏,害她穿了好半天,可不得不说,这套衣服衬得她很高挑,也很好看。
毕竟是少女心性,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双颊上的酒窝现在脸上,仿佛盛开的芙蓉,衬得水中倒影也漾出几分别样的风情。
酒娘想了想,既然帐篷里没有铜镜,她只能以水为镜了。
于是伸手开始给自己编辫子,将锦锻似的黑发编成两条粗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倒是很像蛮夷的装扮。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一回头就见那男子站在门帘处,静静的望着她。
他的目光依旧不带什么色彩,还是那般疏离遥远,却不似从前冰冷如刀,让酒娘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朝他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
那一笑仿佛盛开的鲜花,又似明媚的阳光,让那男子眯了眯眼睛,却只是点点头走了进来。
他还是走到书案后面,继续看桌上一堆竹笺。
酒娘只好当他不存在,自个儿净了净面,又拿起脸盆旁边小矮桌上的小瓷杯倒了点水漱口,之后才朝帐篷外面走。
眼前身影一晃,男子不知怎地就拦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你去哪儿?”
他的手指力道很大,犹如铁钳,酒娘的手腕之前被吊绑过,原本旧伤未好,被他这么用力一握,顿时痛得脸色发白,额角冷汗直落。
男子愣了一下,慢慢松开手。
酒娘咬牙忍住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勉强笑说,“我是你的奴婢,自然是去给你做饭。”
男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似在思考什么。
酒娘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明眸如星。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眼神这般干净,仿佛清澈的湖水,不时荡漾温柔的波光。
就像他的母亲,那样温柔,那样美丽。
想起逝去的母亲,他眼神微黯,转身又朝书案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不能出去。”
酒娘一愣,追上去问,“为什么?”
男子又不答应了,坐到书案后继续看他的竹笺。
跟在他身后的酒娘忍不住撇嘴,这跟软禁差不多啊。
她有些无聊的探头去看,发现竹笺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跟蚂蚁似的,完全看不清楚,索性转身走到门帘处,掀起一角朝外面偷看。
这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是蛮夷人的军营,密密麻麻的帐篷起码有数百个,门口都守着士兵,军营中间来往穿梭的士兵全都穿着厚重铠甲,手执长矛,面若冰霜,看起来杀气很重的样子。
就连这个帐篷外面也守着两个士兵,昨晚她尖叫一声肯定惊动了这两个士兵,差一点被当成奸细审问吧?
酒娘有些后怕的放下门帘,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坐在那儿发呆。
看起来她这个奴婢很清闲啊,根本不用做事。
可这样她就没办法趁机逃脱啊,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酒娘有些发愁,忍不住弯下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发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正对着书桌后面的男子,而她的目光也并没有去留意对面,只是从男子的角度看,刚好能看到她直视着自己,且半天没有动一下。
被人一动不动的盯了半个时辰,男子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燥热,看兵书的心情完全被打扰,他皱眉抬头,看向酒娘。
酒娘被他的目光拉回现实,眨了眨眼睛,诧异的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