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婴环?”邵长恒上前一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邵长陵皱着眉,断断续续的道:以......九九八十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做...生祭......辅以秘术所练成的......血环!”话音刚落,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玉阳子苍白着脸也不哼唧了,家丁们更是把头埋在了地上,不敢抬起。邵长恒抖着唇,挥退了下人后道:“如此凶物,究竟有什么用?”
这次邵长陵的语速很快,他直言道:“这东西可以收集魂魄,并洗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变出初生婴孩的状态。”
邵俊不解的道:“竟只有这些用途?那换魂又是个什么说法?”
邵长陵弯腰拾起地上的血婴环,端详了片刻,才凝重的道:“这血婴环里收集的魂魄不拘善魂与恶魂,若是善魂,回归到初生之时,意识与一般的婴孩差不多。但若是恶魂,被抹去记忆之后,便只剩下本能和欲望了。他们会将血婴环当做母亲一般的存在,而血婴环的主人一旦让他们做什么事,他们必会毫不犹豫的完成......至于换魂,是血婴环的用处之一。在它的主人还没有完全掌握它时,通常只能抽取血婴环里已经存在着的魂魄,放入他人身躯,并可以随意换取。”语毕,邵长陵颇有深意的看向了地上的玉阳子。
玉阳子没想到他竟会这么了解血婴环,甚至古籍上没有记载的细节,他也能缓缓道来。他顾不得手上的剧痛,挺起身子道:“竟是这样!竟是这样!怪不得老是出错......怪不得啊!”
邵长陵听了玉阳子的话,踱步到了他身前,“看来你虽拥有它,却并不了解它。怪不得办下了这样的糊涂事。”
玉阳子双目圆睁,急切的看着邵长陵道:“那血婴环中的魂魄要怎样才能辨认!我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善与恶,我根本分不清!”
“所以你便随意放了一个魂魄在那些被驱邪之人的身躯内?甚至不惜让他们原本的魂魄消散殆尽?”
“不!不是这样的!那些人大多神志不清,或者身患恶疾,我这样是在帮他们!若进入他们身躯的恰巧是善魂,他们便不用经历丧子之痛,夫妻离别。”
“那若是恶魂呢?”
“我会帮他们挑拣,若是恶魂,我便收回再试!你看,那些身躯本就生不如死,而我血婴环里的魂魄又找不到躯体。这样是两全其美事啊,我何错之有?”
邵俊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他上前几步抓住玉阳子的衣襟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家人的感受!我儿子的魂魄还在,你不帮他驱邪也就罢了,却在他身躯里硬生生又塞了一个魂魄!那样活着的人,还是我的儿子吗?啊!!!你还说你何错之有,你根本是大错特错!”
“不,你才错了!你们说那婴孩被附身了一月有余,可这世上哪有魂魄能附身在人身上这么久!他必是自己本身出了问题。而我为他换魂之后,最初那几日,你们应该都很高兴吧?若不是没找对魂魄,你们现在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一大家子了。”
玉阳子满嘴歪理,却意外的让邵俊神情恍惚。邵颜见了,便索性自己站出来道:“你这道人,休要妖言惑众!我们请你来是为了取走安哥儿身体内的另一个魂魄,你没这本事也就算了,却胡乱行事!如今安哥儿身体内有三个魂魄!你做下错事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真让人不齿!”
邵俊听了邵颜的话,这才醒了神。俞氏和邵长恒更是面沉如水。邵长陵见了,将玉环在空中抛了几下,便转过身道:“如今该问的我也问了,哥哥你们想怎么处置......请便!”
“不!我没错!你们不能杀我!我没错——我帮了这么多人......你!把我的玉环还给我!还给我——还有你,你的这双眼,只要我得到了......只要我得到了,我一定能名扬天下,飞黄腾达!”
邵长陵眼中冷光一闪,玉阳子正待继续说话,却没想脖颈一凉,接着一片血红喷涌而出。邵家四人反应过来后,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这人的脖子怎么会突然断了呢?
俞氏双手合十直念着恶有恶报,邵颜则双眼圆睁的看着玉阳子的魂魄从他的身躯里脱体而出。他起先还在为自己的状态茫然,接着便全身聚拢起黑气朝着邵家人扑了过来。邵颜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邵长陵见了便在意识里对着黑色骷髅道:“你不是最喜欢这种东西吗,还不去吃了它!”
“咔咔咔,还用你说?”黑色骷髅从邵长陵的右臂处飘然而起,在邵颜震惊的目光中朝玉阳子的魂魄迎了过去。玉阳子的魂魄对着黑色骷髅似乎有着天然的畏惧,他急急地往后逃去,黑色骷髅却紧追不舍。不过一会儿,他们便脱离了邵颜的视线往空中掠去。
待玉阳子的尸身被处理完毕,俞氏便喊着邵颜回去。邵颜愣愣的点了点头,却最终落后了他们几步。她走在邵长陵的边上道:“小叔叔......刚刚你身边的那个黑色的骷髅......”
邵长陵眼神一闪,握紧了手中的玉环道:“你能看到它了?”
“嗯。”她抬起头直视着邵长陵道:“你能跟我说说那是什么吗?”
邵长陵脚步一顿,敛下眸子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从何说起。”他的眼神忧伤而又落寞,让邵颜不忍追问。她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两人沉默的空档,邵俊却回过头道:“小叔叔,我的安哥儿,你可有办法让他恢复?”
“我既让你们将玉阳子处置了,便是心中有数。这血婴环虽年代久远,但我或有方法可以暂时使用它......”
“这可是真的?”
邵长陵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四方天地外的虚空。
邵颜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他所说的能短暂使用,怕是要借助那个黑色骷髅吧。他在等他回来......
当黑色骷髅重新回到邵长陵身边时,他们已经到了安哥儿的屋内。邵长陵转过头似是在和黑色骷髅交流什么,但黑色骷髅似乎说了什么让邵长陵很不高兴的话。他沉默着让骷髅缩回了自己的右臂里,然后便站起身抓向了角落里的安哥儿。
“小叔叔,轻点。”邵颜忍不住出声提醒。邵长陵迅速伸出的手缓了缓,轻巧的提起了地上的安哥儿。安哥儿比昨夜看上去要好了些,起码嘴角边的血渍已经凝结成了黑色。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朝邵长陵咧了咧嘴。
邵长陵神色平淡拿起血婴环,就势对安哥儿的脑袋敲了下去。血婴环刚接触到安哥儿的脑袋便弥漫起了一股血气。它快速的脱离开邵长陵的手,在空中转着圈。
安哥儿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啊啊的怪叫了起来。俞氏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邵长恒拉住了。邵颜看着越转越快的血婴环和脸色逐渐严肃的邵长陵,心内也有些紧张。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邵长陵突然张口道:“起!”
邵长恒、俞氏和邵俊有些莫名其妙。但邵颜却亲眼看着那个附在安哥儿身上的女子魂魄缓缓升起,她脸色痛苦的脱离躯体后,便被吸进了血婴环内。
邵颜松了一口气时,又见邵长陵两手一翻,嘴里念起了晦涩难懂的语言。只见他的脚下渐渐开起了一朵朵黑色木莲,叶长花开,当木莲花完全绽放之际,竟隐隐拉扯起了血婴环。
血婴环起先还在抵抗,接着木莲花的花蕊中便升起了袅袅香气,血婴环奋力的扑腾了几下,便被香气所摄,平静了下来。邵长陵见此,大喝一声:“开!”
血婴环依言泛起了浓重的血光,血光缓缓下移,包围住了安哥儿的身躯。俞氏紧张的抓着邵长恒的手,不断的说着了不得,了不得。邵长恒抬手抚慰着俞氏,却眼神专注的看着邵长陵施法。
紧闭着双目的安哥儿被血婴环带到空中,接着血光一凝,聚拢在他眉心!安哥儿闭着双目突然张开了嘴,一抹虚弱的男子魂魄便在此时从他的身躯内飘然而起,浮在半空。
邵长陵喘了口气,一鼓作气的念道:“摄!”
血婴环一震,剧烈的颤动了起来。而那抹男子的魂魄也随着血婴环的颤动开始不稳了起来。他的虚影左右扭曲,上下颠倒,眼看着便要飘进血婴环中。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安哥儿的身躯仿佛有着某种感知,当云庭的魂魄就要进入血婴环内时,他的身躯亦紧跟着魂魄浮了上来。邵长陵大惊,赶忙止住了施法。
邵长恒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邵长陵摇了摇头,“没事,我再试一次!”说罢,照着刚刚那番举动重新施展了一遍。然后安哥儿的躯体仍然会随着云庭的移动而移动。
邵颜也看出了不对劲,不禁上前道:“小叔叔,要不你休息一下再试吧。”邵俊也劝道:“是啊,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邵长陵听了,便就势退到了一边。心里却怒骂道:“你不是说血婴环如此使用便能将魂魄摄进环内吗?”
“咔咔!自然,我从不骗人。”
“那这孩子体内的魂魄为什么进不了环内。”
“方法没错,那便是他自身出了问题咔。”
“自身出了问题?”邵长陵低下头想了半刻,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索性站起身又试了几遍。然而每次都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他眉间隐隐聚起了煞气,再一次使用时,手中竟灌注了十二万分的力道。
血婴环因受不住邵长陵的力道,发出卡擦一声脆响,邵长陵暗呼不好,但已来不及了。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毫无征兆的碎成了四瓣。
血婴环碎,血气找不到归所,在空气中翻腾着,跳跃着,最后竟凝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婴孩。他们双目紧闭,满身鲜血,漂浮在空中,竟一动不动。
邵颜眼看着空中的婴孩从几个渐渐变成了十几个......二十个......三十个......直至最后竟凝结成了九九八十一个婴孩!
当最后那个婴孩显现之际,他们同时睁开了双目。
邵颜不寒而栗。
那些婴孩没有瞳孔。幽深的眼眶之中只有鲜血和黑暗。
八十一个婴孩甫一自由,便齐齐张开了嘴。接着邵家的府邸内便传出了一阵刺耳尖利的啼哭声。邵俊、俞氏和邵长恒他们还好,只是觉得非常难受。邵颜的观感却比他们敏锐数倍。她极力捂着耳朵,想要阻隔这种声音,但它们仿佛无孔不入般钻入了她的脑海中。
声音逐渐转化成画面。邵颜琥珀色的瞳孔开始分化成两种颜色。一种墨绿,一种深蓝,两种颜色在邵颜的双眼中不断转化着、交替着。最后左瞳为绿,右瞳为蓝。当她因为不适应闭起双目之时,那些婴孩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她看着一个个婴孩从母体中脱离,又看着周围围拢着的一张张喜庆的脸庞。他们微笑着,宠溺着,期待着。然而那些婴孩还没来得及长大,便被抓进了一片黑暗中。意识还没成长,肉体便渐渐腐烂。他们失去了双眼,失去了肉体,最后连灵魂都被束缚住了。长久以来的囚禁和黑暗让他们渐渐扭曲,原本天真善良的本性也逐渐转变成了嗜血凶残。他们恨!他们怨!但他们无处申辩!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他们心愿却始终没变。最初以及最后的心愿便只是——轮回。
轮回......
邵颜睁开了异色的瞳孔,对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不愿意接受云庭的魂魄?”
婴孩们停止了叫声,俱都沉默下来。
邵颜凝目望着空中停滞着的八十一个血婴,陷入了沉思。
之前他人被附身时,自己总能看出端倪。但云庭之于安哥儿她却看不出。
那日,云庭有了离世之念,安哥儿亦停止了呼吸。后来云庭回来了,安哥儿也活了下来。
云庭曾说过,不是自己附了安哥儿的身,而是安哥儿的躯体束缚住了他。
加上刚刚小叔叔想要抽走云庭的魂魄,安哥儿的身子却在阻止。
邵颜恍然道:“轮回......轮回......莫非安哥儿便是云庭的轮回转世......”原本被迷雾笼罩住的真相,豁然开朗。邵颜不可思议的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云庭。
原来那相处的一月便是他下一辈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