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赶到的时候,俞氏和邵颜正站在穆青林的床边;而邵俊则坐在床沿上握着穆青林的双手,眼里满是焦急。
众人见李大夫来了,忙让开身。李大夫也不矫情,上前观察了一番穆青林的脸色后,便坐下号起了脉。
他闭目沉思片刻,豁得放开手站了起来!
“大奶奶的情况不妙。快把我的医箱取来!”小厮早就提着医箱等候在屋外,听他传唤急忙进了屋。李大夫正欲施针,邵俊却待在旁边死活不肯走开。俞氏叹了口气,和邵颜一起拉过了邵俊,让李大夫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银针举起,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丫鬟和小厮们大气都不敢出,便见那根针就这样稳稳的刺进了穆青林的手臂......
“娘,青林她不会有事吧?”
俞氏拍了拍邵俊的背脊道:“俊儿,莫出声。让李大夫专心施针。”邵颜也拉过了邵俊的手紧紧握住,似给他无声的安慰。
灯台上的烛火无声的跳动了十几下后,李大夫才呼出一口气拔出了针。
“应是无碍了......”
邵俊赶忙挣脱开邵颜的手,奔向床边道:“青林?青林?”
穆青林虚弱的睁开双目,第一眼便见到了满脸汗水的邵俊。她费力得从被子中伸出右手,抚过他的脸庞道:“没事的,孩子闹我呢。你这傻瓜,怎么脸上都是汗?脏死了......”
虽说着嫌弃的话,但穆青林却亲手帮邵俊擦去了脸额上的汗迹。邵俊忙拉过她的手道:“你没事就好,刚刚快把我吓死了。”
俞氏见他们夫妻俩说着体己话,便对邵颜使了个眼色。邵颜会意悄悄的跟俞氏出去了。李大夫见她们走了,也跟着收拾起了医箱。
待他出了院子,俞氏母女早就等候在一旁了。
“李大夫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劳你过来。”
李大夫行了一礼道:“夫人客气,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俞氏点了点头,“李大夫,之前我明明听你说青林的怀像很好,为何突然会腹痛呢?”
“不瞒夫人,我也正觉得奇怪。”李大夫说到这拧了拧眉,“大奶奶昨日才请过平安脉,母子安好。但今日却突然脉象不稳!我刚刚也问过她随侍的丫鬟,吃的用的都没什么问题,也没磕到碰到。这真是......”他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通。
邵颜暗自惊讶,俞氏却朝身边的丫鬟低语了几句。丫鬟领命,招了邵俊屋子里的大丫鬟去问询了。
李大夫趁机便要告退,俞氏也不拦他,拉过邵颜道:“是不是不明白娘为什么这么做?”邵颜恍惚着点了点头。却见俞氏的那名丫鬟正在跟邵俊身边的大丫鬟说话,她时不时的指着屋内,间或注意着附近的其他丫鬟。邵颜若有所思的道:“娘是怀疑哥哥院子里有人不安分?”
俞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心啊,永远是最让人猜不透的东西。娘以前也遇到过那些表面忠心背地里却谋害主子的奴才。”
“是不是像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丫鬟一样?那个想绑了我,最后却把舒敏表姐绑走的丫鬟......”
俞氏倒没想到邵颜还记得那件事。她目光复杂的点了点头。
“那娘......”邵颜刚张了口,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接着便听到邵俊大叫道:“快把李大夫请回来!快啊——”
俞氏听了,二话不收便召回了李大夫,自己则拉着邵颜进了屋子。
李大夫第二次进屋时,脸色已非常不好。刚刚他明明施了针,脉象也平稳了,怎么又开始腹痛了?
这次他不敢贸然施针,而是在屋子里先转了一圈,邵俊正要催,却被俞氏挡住了。俞氏摇了摇头,邵俊到口的话才勉强咽了回去。
李大夫这个闻闻,那个嗅嗅,甚至连屋子里的角落都不放过。但他毫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只得打开医箱再次施针。然而第二次施针后,过了一会儿,穆青林又反复了起来。这下连俞氏也坐不住了。她在屋里疾走了几步,才打发丫鬟去府外另请个大夫。李大夫老脸一红,喃喃得说不出话。
待第二个大夫来了,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穆青林早已疼晕了过去。那位大夫甫一进屋,先看了眼打开的医箱又望了眼李大夫,便自以为了然的点了点头。跟李大夫擦身而过时,还不忘投以轻蔑的一瞥。
邵颜有些看不上这位大夫的行径,但俞氏的丫鬟却说他在京都里非常有名。
众人静静的等着这位大夫号脉。他扶脉片刻,突然瞪大眼睛道:“庸医误人!这位夫人的麟儿怕是已胎死腹中了!”说罢怒指着李大夫道:“你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李大夫声音骤然拔高,他推开那位大夫帮穆青林号起了脉,原本惊疑的神色渐渐变得灰白。待松开手时,他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不可能啊!刚刚行针颇为温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位大夫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大夫,随后对着俞氏等人道:“望诸位节哀。”
邵俊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拉扯着那位大夫的袖子,语气悲戚的道:“大夫,不可能的,昨天还好好的。你再帮青林看看,不会的,不会的!”
“俊儿!”俞氏从没见过这样的邵俊,她眼圈一红,也对着那位大夫道:“请这位先生再帮我儿媳妇看看吧。”邵颜也蹲身道:“大夫,求您再帮忙看看。”
大夫拧不过这三人,只得无奈的把手又搭了过去。
手指微动,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突然凝固。大夫急切的让丫鬟扶过穆青林的另一只手,他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搭脉。
“不对!不对!怎么会?”大夫的脸慢慢的转了过来,他神色诡异的看着屋内的众人道:“不是死胎,活着!它还活着。”李大夫听了这话,双眼亮了起来。他轻轻拂开大夫的手,自己搭了上去。随后两人对视了眼,同时点了点头。
“活着,脉象很有力。”
“是啊......”
这下轮到邵家三人惊疑不定了。
“之前说是死胎,现在又活了?”邵颜有些不敢置信的开了口。
两个大夫犹豫着又点了点头。
邵颜不禁将目光移向了穆青林的腹部。隔着被子,加上月份尚浅,穆青林的小腹隆起的并不明显。邵颜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复又眨了眨,原本清透的双目中几不可闻的染上了一层深色。
就在这时,穆青林的腹部猛然间收缩了一下!邵颜的右眼也控制不住的跟着一跳!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邵颜似有所感的走近了穆青林,她伸出手,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抚上了她的腹部。
原本大口呼吸着的穆青林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她的呼吸渐渐的慢了下来,紧皱着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不过一会儿,她便睁开了有些迷蒙的双目。
眼前的人出乎意料,不是邵俊,竟是邵颜?
邵颜见穆青林醒了,忙将手放了回去。:“嫂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穆青林晃了晃头,又摸了摸肚子,再抬起头时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像没事了......”
邵俊担忧的上前道:“真的......没事了?”
穆青林撑起身子点了点头。丫鬟赶忙帮她垫了个迎枕,穆青林舒服的靠在上面道:“不知为何,感觉好多了。”
“哈哈!妹妹你真神了!”邵俊说着一把将邵颜拉到他身边。
邵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斟酌着道:“让两位大夫再给嫂嫂看看吧。就怕又有反复。”
俞氏这时也回过了神,忙跟着附和。
两位大夫这次不敢托大,脉把了好几次,确定穆青林和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后,才各自松了口气。
邵颜见穆青林似乎真的没事了,这才又想到还未归家的邵长恒和邵长陵。她站起身正打算看看外面的雨势,却没想穆青林在她离开的一瞬间,弓下了背又要呼痛!
邵俊和俞氏赶忙又叫大夫,两位大夫被吓得都不敢走了。忙回过来照看穆青林。但即便是这样穆青林还是咬着唇脸色惨白。邵俊急着满头大汗,待看到边上的邵颜时,病急乱投医的道:“颜儿,要不你再过来吧。刚刚你过来抚着她的小腹,她便不疼了。”
邵颜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往病人旁边一站,她就能不疼。但看到邵俊满脸的哀求时,只得返身回来。她再一次将手搭在了穆青林的小腹上,穆青林竟真的又不疼了。
这下连下人们都啧啧称奇了。
穆青林不可思议的抬起头道:“这孩子,莫不是跟你有缘?为何你一来,它就不闹了......”
邵颜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有些奇妙。她忍不住将头凑到了穆青林的腹部道:“你就这么喜欢姑姑?”
回答她的是轻微的一个收缩。
邵俊见了,有些吃醋的道:“这孩子,不亲爹,不亲娘,竟然亲姑姑......”
“亲姑姑有什么不好?”穆青林有些吃力的翻了一下身,“要不颜儿今天陪我睡吧。我是真的被这孩子闹怕了。还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大。”
邵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俞氏,俞氏朝她点了点头。她又去看邵俊,邵俊便道:“今天我娘子就让给你了。”
邵颜不讨厌穆青林,但她鲜少跟陌生人一起睡,心里便有些排斥。
俞氏似看穿了她的想法,倾下身道:“颜儿,今晚就辛苦你一下。明日娘多找几个大夫,总得查出个原因。哪有莫名其妙就阵痛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两位大夫竟同时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