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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电视机的光线明灭。
我耐着性子看完黄金剧场的家庭伦理剧看法治节目,而隔壁的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明天没有要拍的戏吗?”我鼓起勇气问他。
“有啊。”他好像对法治节目很感兴趣。
“那你不用早点睡觉吗?”我再一次鼓起勇气。
“你困了?”
我:“有点儿。”
他“啪”地一声关了电视,从陪护床下来坐到我的床边。
我缩身,“干什么?”
他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你要快点好,知道了吗?”
我的脸蓦地红了。
“这不是我跟你说的话么……”他探身下来,我的声音越来越小,顺便闭上了眼睛。
期待的触感没有在额头出现。
“唔,”我吃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模糊的月牙笑眼。
我们好像,好久都没有亲吻对方了。
我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任欲望支配一切。
红色好像从我的身体爬到他的脸上。当我们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笑着捅捅他的脸颊。“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什么样吗?”
他朝我脸上呼口气,“不就是想咬你的眼神?”他塌下头,在我肩上留下浅浅的齿痕。
他大部分身体已经挤上我的床,我干脆给他挪出空地方。
他翻身上了床搂着我。“对不起。”
“你今天怎么总跟我说这句话呀?”
“我没保护好你。”
我伸手摸摸他的脸,“你别傻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我们忘了这件事,好不好?”
“你可以任性一点的,这是我的愿望。”
我哈哈笑出来,“原来你也是受虐狂啊。好,你今晚不许走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
我嘟起嘴,表示没话可说。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给你放个假。”
“真的啊?”我惊喜地看向他。
他蹭蹭我的头发,“嗯。”
“嗯……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
我跟他介绍我的家乡。
“你小时候乖不乖?”
“不乖,”我腼腆一笑,“我爬过墙头下过地窖还打过幺幺零呢。”
他呵呵地笑。
“那次我爸要给我洗头发,我不洗,他就揍我,正好幼儿园老师刚教我们受到欺负要找警察叔叔,所以我拿起电话就报了警。我爸气得哟,哈哈哈。”
“你那时候倒活泼胆大。”
“不止呢,我小学的时候在学校舞蹈队,可有人气了。你知道连城也有电视台吗?对,我还上过呐。”
说着说着我就伤感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我现在真的好平凡。
我又想起李小晴这个角色。连好不容易有的机会我都没有把握住。
鹿衍察觉到我的沉默,探手握住我的手。“现在听到这些话的人是我,真是万幸。”
互相觉得幸运,是一种不容错过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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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伤只要两个礼拜就可以拆线,这两个礼拜里我过着无比清闲的宅居日子。
每天做些工作室的文案写作和视频剪辑,根本不用出门。
岳然已经开始放寒假,没事就成天和我窝在一起。
鹿老板仍然奋斗在辛苦赚钱的第一线,每次老高给我发来他拍戏的小视频的时候,我都羞愧地在剪视频的时候多加两个表情包。
冬天的时光像是混了致瘾草的香气,让人不由地就想停一停休息一下。
我好像在这闲暇里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没关系,该记得的事总会被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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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成片儿出来了,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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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灯光略有些昏暗的录音间外的房间里,小小一张桌子上摊了许多照片和文件夹子。最上边,散放着几张黑白照,里面的女孩眼角含泪,十分动人。
我忍不住骄傲起来。
“拍得特好。你看看,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怎么觉得老高今天尤其客气呢?
我开心地拿起上边这叠相片,目光却滞在下面半掩的一本夹子上。封面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脸上大大的笑容,让我突然像被太阳晃了眼睛一样难受。
我不由自主地抽出那本夹子,颤抖的手上原本自己的相片此刻散了一地。
简单的两个烫金字母WY,时间落在两千零八年。
老高站在我身后。
“我以为你会不站边的。”我努力地云淡风轻。
老高难堪地沉默。
“从现在到以后,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走过来找到一个桌角放下水杯。
她用这种高妙的方式告诉我,她已归来。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撒谎。网上的消息,都是撒谎。
我不想描述相册照片里的他们有多么、般配、和让人感到快乐。
原来他们不是不曾相恋。只是那种青春的炽热的爱恋,外人不曾明白。
我算是淋漓尽致地体会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名叫“感到多余”的情绪。
地上散落的,我的那些照片,真是应景。
那年,你们是因为一个什么理由而笑得这么开心?
那年,我在做什么呢?那时鹿衍还不认识我。
那时,我不能像相册里的女生一样,对着两情相悦的风姿少年翘起嘴角,说“物理题做了吗”。
翻相册的手终于无力颓下。
我究竟错过了多少,又能把握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