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生物钟准时的叫醒了何菁菁,脸有点肿,眼睛更明显,敷了面膜。拿出手机,昆澜三个电话,何田田一个,一看时间还早,发了短信给何田田报了平安。
短息又来了,昆澜,“下雨了,多穿点,九点见。”
七月初,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雨下的无声无息,细细密密不留缝隙,街上的人少了不少,但在陕博的东门处,还是熙熙攘攘。
何菁菁特意早到了二十分钟,下着雨,怕不好打车,也怕昆澜万一早到了,让人等不太好,可没想到早了这么多。她打着伞,无意识的四处张望,搜寻。
她在热闹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瘦高的背影,透明的伞下,白色运动装,露出的长胳膊,长腿是深小麦色,干净透明,就像雨过天晴露出的那一道阳光。背影突然转身,毫不意外的捕捉到了何菁菁的目光。
何菁菁有点尴尬,她很少打量陌生的年轻男子,尤其还和被打量的人视线相交,无礼又尴尬,假装镇定的错开眼睛,继续搜寻,不由的希望昆澜立刻出现,至少也有个打量人的理由,扫视了一圈,并没有。鬼使神差的又转了回去,那人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见惯了街上陌生人的面无表情,突然的亲切和友好让何菁菁也赶忙尴尬的笑笑。
那人竟然走过来,别慌,也许他只是想问路而已,谁让自己长了张厕所脸,总是会有人向她问路。
“同学,你在找人吗?是不是约了给人当向导呢?”
何菁菁懵了,什么情况,昆澜不来了,换同事来了,之前昆澜就曾提过,还有同事住在市区,一同回云南去。“嗯?是的,他不来了?!”
“收到短信,说来不了了,没想到会换人来啊。”运动装继续说。
“哦,那我去取票,对了,我叫何菁菁,他应该告诉你了吧。”
“没,他什么也没说。我叫周行。”运动装也微笑着自我介绍。
“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何菁菁嘀咕,看见他挑了挑长眉,似笑非笑,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好像在卖弄一样,脸就红了。
“没错,就是取自这里,我老爸就喜欢《老子》,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想,你父亲喜欢《诗经》呢。”
何菁菁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周行,他是喜欢古诗词,还是凑巧知道呢。没错,自己的名字的确是出自《诗·小雅》,那篇先秦的《菁菁者莪》。这个人也算的是君子吧,想起第一句“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想到这儿,脸更红了,连脖子都透出粉红。
周行很想免除这个姑娘的尴尬,她有点腼腆,在这阴雨天,嘈杂的闹市,她竟然安静象一株莲。不知这么害羞怎么会当向导的,虽然是业余的,可还是要和人打交道的吧,不过,她虽然腼腆,但也算大方,至少在自己走过来时,并没有躲闪,“免票那里人太多了,我去买两张,不然一会游览的人更多,稍等。”
何菁菁看他去买票,赶忙平静一下,虽然是陌生人,但并不感到陌生、拘谨,甚至他并不比昆澜更陌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压力,相处的轻松自然。
两人进到博物馆,何菁菁开始介绍,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常常来这里,一泡就是一天,回去就查资料。上班后,几乎每年都会来几趟,因为喜欢,并不觉得枯燥,更是对古人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自己的业余时间也喜欢收集这些。
因为是自己喜欢了解的,何菁菁讲解起来,一点也不费劲,反而加了很多自己的想法、知道的野史或者史料,有介绍的,需要细细观察的,何菁菁都会安静地等待,需要解说或者特别推荐的、周行有疑问的,都会详细介绍。
突然电话铃响了,何菁菁一看是昆澜,“昆主任,我在啊,我已经进来了,您也来了,不是说来不了了吗?什么,等了半个小时了?啊,那我出来,嗯,好吧,我在第三展馆,嗯,门口等您。”何菁菁挂了电话,看着周行,“你不是昆主任的同事吗?”
“昆主任,是谁?啊,你等的人。”周行看见何菁菁涨红的脸,眼睛都湿润了,心里满是愧疚,赶忙解释,“对不起,可能是我搞错了,我本来在网上约了一个大学生向导,到这儿,他发短信说来不了,帮忙的同学会晚点到,我以为你就是。真抱歉,等昆主任到了,我来解释一下。”
“不用了,你走吧,是我自己糊涂的,没问清楚。”何菁菁不免自责,自己的迷糊总会时不时出来害自己丢人,希望昆主任不要太生气。
周行不想离开,怎么能让小姑娘独自面对乌龙呢,但又觉得擅自留下会不会给小姑娘造成更大的困扰,正在纠结,就看见何菁菁走向门口,一个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精英,不,是大权在握的领导,周行做出了判断,也赶忙走上前去。
“何老师,你来了就好,也是我傻,早点给你打电话就好了。”昆澜看见何菁菁走来,身后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也跟了过来,男朋友?心里有点失落,竟然这么契合。从来没觉得年龄是问题的昆澜,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周行先伸出手,“抱歉,让您久等了,这都是我的错。”昆澜有点奇怪的看向何菁菁,但还是与周行握了握手,听完了周行的解释。
“原来如此,菁菁,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今天整天都有时间,半个小时弹指一挥啊,你别内疚了,一会儿多给我讲讲。”昆澜爽朗的笑着,原来不是男朋友,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昆主任,不好意思,何老师讲解的特别好,我能不能继续跟着你们啊,一会儿我请客吃午饭。”周行看见昆主任拨开云雾见太阳的的模样,从何老师变成菁菁的称呼,就觉得何菁菁是个要堕入虎口的小白羊。厚着脸皮要加入其中。
“这不好吧,浪费你的时间,我们可能要从头看起啊。”
“啊,没事没事,我今天也没事,难得碰见历史知识这么丰富,讲解这么到位的向导,厚着脸皮请求二位包含我一下。”两人都看向何菁菁,何菁菁一阵慌乱,昆主任肯定是不愿意周行加入,但昆主任从培训开始到今天,从偶然帮忙到处处帮忙,她何菁菁反射弧再长,身为女性也明白熠熠生辉的目光是什么,虽然昆主任不一定会做什么,可真心不想独自面对他,有周行要安全的多,“昆主任,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一起吧,现在再出去找解说可能要等很久。”
于是,三人行,周行尽量不开口,降低存在感,昆澜听着何菁菁的讲解,也理解了周行,他是来过这里,听过专门接待的讲解员讲解的,真是比不上何菁菁,原本,是想找个何菁菁喜欢的,熟悉的环境,接触一下,多了解了解小姑娘,没想到她讲的真是好。
三人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居然也不觉得劳累。雨下的有点大了,行人渐少,何菁菁询问昆澜接下来的安排,昆澜笑着说,“菁菁你来安排,你喜欢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何菁菁心里想说,我想回家休息,可看着两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兴致勃勃的模样,还是说不出解散回家的话,看了看时间,“那好吧,我们就简单吃点,然后去折磨你俩。”两人都很好奇。
三人坐到剧场,叫了壶好茶,不知因为下雨、还是因为是白天,剧场的人并不多,显出几分安静和古朴的文化气息,等鼓点一起,那一声苍凉的苦腔,深沉哀婉。下午正好演的是《白逼宫.叹汉室》,也算是秦腔名段吧。何菁菁拿了纸和笔,把记得的唱词大概写了写,递给昆澜,一开始她还关注两人,间或倒个茶,后来自己就逐渐被带入了。
秦腔宽音大嗓,直起直落,既有浑厚深沉、悲壮高昂、慷慨激越的风格,同时又兼有缠绵悱恻、细腻柔和、轻快活泼的特点,凄切委婉、优美动听。等听到“欺寡人好一似浪里孤舟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上下颠簸,左无依来右无靠。欺寡人好一似雪压青松日晒雪消,滴滴答答犹如珠泪往下抛。”这两句时,自己的泪珠也滚滚滑落,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浪里孤舟,意识到自己哭了,更加不敢看同桌的两人,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是不是有点傻啊,可是自己的泪点就是比较低。
同桌的两人看到何菁菁红着眼睛,跟无辜的小兔子似得,心里柔软的跟滴了水,不太好说什么,只好一边喝茶一边听戏,背景又是哗哗的雨声,竟真正的听出几分韵味,在悲壮高昂中体会出缠绵悱恻的感慨。后来,两人又分别多次听过很多场戏,昆澜甚至在很多城市都会听听地方戏,但这个下午深沉委婉、玲珑剔透的女儿心思,却再也没有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