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老太太看着甄彩,又看看郭玉塘,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俊文家的,你既然有了身子,慢慢地行动会越来越不便,更别提还要坐月子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就让俊武家的管家吧。不过你先别忙着休息,先带……”
管老太太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甄彩一下子愣住了,这可不在她今天说出自己有喜后自己预计的范围之内啊。
原想借婆婆的口告诉大家自己有喜了,一是得到大家的关注,自己趁机恃宠而骄;二是借机羞辱一下郭玉塘,怎么嫁过来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动静,可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忙道:“奶奶,不妨事的,孙媳妇做惯了的事,是不会觉得累的,何况,还有几位管家都很得力。”
管老太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大少奶奶甄彩,慢悠悠地说:“之前你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二少爷怎么还不成亲,等他成了家,有个人来帮着你,分担一下你的劳累就好了。现在二少奶奶已经进门了,你也正好有喜,就此休息一下,难道你还不愿意么?”
甄彩见实在已经挽回不了老太太的主意了,她求救一般地看着自己的婆婆,羊氏却正好看着院中的孩子们,没有能够帮得上她。
她吃力地回答管老太太:“我愿意。奶奶,孙媳妇在此谢谢你的关爱。”
郭玉塘看着大少奶奶甄彩精彩多变的脸色,不由得想发笑,这管家的权力,怕只有她才稀罕,自己可一点也看不上。
郭玉塘低头无声地叹气,管老太太这么一安排,自己就彻底把婆婆羊氏和大少奶奶甄彩给得罪了,更别提那些管家的麻烦事。
大少奶奶真可怜,可自己不也一样挣脱不了这个家庭的桎梏么?
宗妈妈闻讯笑得合不拢嘴:“二少奶奶,你没有白白侍候老太太那么些日子。老太太也是个明理的人。”
“可是我真的不想管什么家啊!”
“胡说,嫁为人妻,怎能不以管好这个家为己任?”
晨昏定省起得早,管家起得更早,天还没亮,宗妈妈就叫醒了尚睡得正香的郭玉塘,这些日子管俊武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郭玉塘在床上痛苦万分地挣扎:“我不想管什么家!”
宗妈妈不由分说,和着芫均、小曲,把郭玉塘从床上拖起来,把头还一点一点的她梳洗完毕,扶着就往正堂去。
这些日子,甄彩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帮着郭玉塘熟悉管家的各种事情,这两天总算功成身退了。
一进正堂,郭玉塘清醒了,条理分明地一项项安排着家事,去年还十分看不起郭家的管管事、丁管事也只能欠身听着她的安排。
管家二少奶奶,年纪虽小,也是一个能干的人呢。
时近中秋,郭玉塘考虑到管老太太年纪已大,这节日呢,过一次就少一次,中秋节又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想必公公管尔平会很在意这类事,于是节前好些日子就开始隆重地准备了。
郭玉塘亲自去城里有名的糕饼铺订做月饼,指定了月饼的样式和馅心,又叮嘱糕饼铺老板专门做几个鹅油的月饼给管老太太吃。
中秋那天,这些日子不常回家的管俊武很难得在晚饭前回到家里,一家老小在摆满供品的供桌前虔敬地跪拜后,这才嬉笑着回到桌前,分食月饼,赏月赏菊。
院子里摆满了各色菊花,那是管家的花匠提前精心准备的,在灯火的映照下,菊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主人们吃的月饼遵照郭玉塘的嘱咐,油、糖都减了量,清香的绿茶水伴着清淡的月饼,管家人个个赞不绝口。
等到月上中天,管老太太打了个哈欠:“我岁数大了,就不陪你们玩了,你们再说笑一阵子也去睡了吧。”
郭玉塘忙上前搀扶老太太,老太太倒还吃她这一套,就势回房歇息去了。
见老太太都歇了,管尔平两口子也说了几句早点休息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小辈们,这下大家玩得更开心了。
郭玉塘侍候管老太太睡下,这才回到院中来,见管俊文家两口子已经回房,管俊武也不见踪影,只有管真真带着三个小的在玩,于是说:“小姑,这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
管真真嘟着嘴:“二嫂,你要变得跟奶奶一样唠叨了。”
郭玉塘赔着笑:“这不是怕大家睡得太晚,明早起不来么?”管真真想到明天一早的请安,还有大侄儿已经开蒙,明早同样要早起读书,于是只好嘟着嘴,安慰着几个小孩,各自回房睡觉。
郭玉塘指挥着下人,收拾好了桌椅碗盘供品,这才拖着疲惫的双脚回自己的小院。
宗妈妈也觉得累了:“到底上了点岁数喽!还好这一年只有一个中秋节。芫均、小曲,你们……咦,小曲呢?”
芫均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灯笼:“你也赶快回去睡吧。小曲呀,刚才送老太太回房时就没见到,肯定躲回房去偷懒了,等我回去教训她。宗妈妈,虽然一年只有一个中秋节,可还有其他的节日呀……”
听着芫均应答宗妈妈,郭玉塘忍不住笑了,是呀,这些节日一个个过下来,一年也就这样过去了,这样一年一年过着,人的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中秋的夜风倒还不怎样凉,吹得四周的树木竹叶“唰唰”作响,郭玉塘住的小院门口站着一个身影,看见郭玉塘她们过来,便回身要进院子。
宗妈妈的老眼倒是一点也不昏花,早已看清是谁,一声就叫了出来:“春光,黑咕隆咚地,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
那人站住了,回过身来,芫均的灯笼一照,果然是春光。
只见她神色有点惊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宗妈妈的疑心顿时加重了:“春光,二少奶奶在问你呢。”
春光的眼光从宗妈妈的脸移动到了郭玉塘的脸上,郭玉塘只说了一句:“说吧。”
郭玉塘从第一次见春光起,就不喜欢她,觉得她好像随时在窥探着自己,不是替什么人,而是她自己的身份使她如此。
到后来,听说了这春光乃是管俊武的贴身丫鬟,自小就跟着管俊武,名字都是管俊武起的,所以跟其他丫鬟不一样,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一个供主子玩弄的丫鬟罢了,身份要比一般丫鬟高一些,但最多也就只能做个婢妾罢了,最终身份也超不过麴姨娘、封姨娘去,是可怜又可悲的丫鬟。
春光的眼神不定:“二少奶奶,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怎么一看见我们来了就要跑?”
看见郭玉塘不出声,宗妈妈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春光似乎下了决心,“咕咚”一下跪了下来:“是二少爷叫我守在这里的,说是你们一来就叫我去通报他一声。”
“为什么?”依旧是宗妈妈在问,但郭玉塘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就是有不可让她知晓的事么?
这段时间管俊武在家的时间不多,郭玉塘早已有了某种猜测,只是不想去多想,从宗妈妈的眼里她也见到过隐忧,她很想对宗妈妈说这不算什么,首先自己并不爱这个男人,其次少了他的厮缠,对没做好要孩子准备的她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今晚为什么要在她的院里做这种事呢?难道……郭玉塘的心一沉,想到了一件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她绕过春光,向院里走去。
宗妈妈也明白了,紧跟在郭玉塘身后走了进去,只有芫均不明所以,忙提着灯笼跟在后面,把春光撇在黑暗里。
整个院里只有郭玉塘的卧房亮着灯,郭玉塘疾步向那里走去,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上了台阶,郭玉塘已经能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喘息和呻吟的声音,她的脸有点红了,心却黯然地沉了下去,来不及了,而且是早就来不及了。
门并没有从里面栓上,郭玉塘推开了它,在她平时睡的床上,在她的婚床上,正有一男一女在纠缠着,赤裸裸的躯体以一种古老的姿势纠缠着。
也许是听见了郭玉塘她们的脚步声,也许是门被推开带进来的风,也许是某种做贼心虚,床上的女人扭头看向这边,发出一声惊叫。
她身上的男人回头看了郭玉塘她们一眼,不屑一顾地回过头去,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局面,床上的女人在挣扎着想起身,床上的男人则不管不顾地耸动着,还发出了斥骂:“小婊子,你给老子专心一点,让老子插得你上天去。”
宗妈妈和跟进来的芫均目瞪口呆地看见了这个场面,芫均羞得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宗妈妈则担心地立即看向自己的主子。
怪了,她从主子的脸上,并没有看见愤怒,只看见了痛心和伤感:“二少奶奶。”
“走,出去吧,让他们做完再说。”郭玉塘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阶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但人间没有那么多完满。
管俊武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玉塘,谢谢你给为夫面子。”他束着腰带,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那么坦然,好像刚才躺在自己身下的是自己的老婆。
“管俊武,”郭玉塘叫住了正要离去的丈夫:“你不要再动我的手下人。”
管俊武轻佻地笑着:“不是我要动她们,是她们自己送上门的。”说着便走了。
抖抖索索从屋里走出来跪下的,是小曲。
“去,把春光给我叫进来。”郭玉塘吩咐着,自己先转身进了屋。
宗妈妈知道主子爱洁,急忙跟进屋去开窗,芫均跑去叫春光,小曲也跪着蹭了进来,只见郭玉塘坐在桌前,手扶着额头,嘴里喃喃道:“小曲,小曲……”
“二少奶奶,我错了……”小曲哭了起来,声音低低的,不敢大放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