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达这才显出一付疲态来,毕竟强撑了好几天了:“好了,林部将,这次你虽然是被翁副将蒙蔽的,但是你有勇有谋,不但救了本将军,还将那万俟孔射杀,这是大功两件,待我具表奏明皇上,为你请功。”
“还有,你也看到了,本将军这次受了伤,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在我伤好之前,由你暂待副将之职,统领整个锋翼军。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林我存大惊,急忙摇手道:“不行,使不得,裴将军,小将才疏学浅,军中尚有不少前辈可以充任此项重任……”
“不用说了。光是这次战斗就可以看出你调停的能力和对兵士的训练,换做是我,即使能顺利脱逃,兵士大概也得折损过半,你的手下,连死带伤也只有三十六人而已,这谁能做到?”
说到最后一句,裴显达严厉地扫视着堂上诸将,他也知道,不服林我存的人会有很多,自己得帮他撑腰才行。
林我存只能接受命令,暂代副将之职。
他疲惫地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床上,窗外马棚里,没有传来铁浮那轻轻的喷鼻声,嚼食草料的声音,还听见陆道安走到马棚边,发出失望的叹息。
林我存哭了,铁浮是自己多好的伙伴啊,它那么通人性,上次被那红衣女子叫了过去,后来对自己就好像十分内疚的样子,听话得不得了。
“林将军,吃点东西吧。”看见林我存的模样,陆道安退了出去,一匹好马对一个战士一位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林我存心里对左含香暗暗地说:“左将军,我一直想有朝一日将铁浮完完整整还给你,现在不可能了,等着,我会送一匹好马给你。”
夜深人静,只偶尔传来巡营士兵的脚步声,林我存咬咬牙,睡吧,再伤心也没有用了,突然,他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轻轻的马蹄顿地的声音,他疑心自己思念铁浮过度出现幻听,再凝神静听,那马蹄声又传了进来。
林我存一跃而起,两步就蹿到了院门边,才把门一打开,一个马头就拱了进来,一直拱到他怀里:“铁浮!”
裴显达下令对翁晓强进行审讯,使用的当然不是什么温言细语的劝说,而是用军人的武力方式,直接严刑拷打。
依他的想法,这事绝不是翁晓强一人所能为,必定有同伙或背后指使者,那等着审讯出详细结果后再酌情处理。
结果翁晓强还颇硬气,楞是坚持了两天没有开口,行刑的军士怕把他给打死,只好暂停审问前来禀报裴大将军。
裴显达好生恼怒,不顾还吊在脖子上的右手,直接就进了军牢。
既然想谋害一军之长,这牢里的待遇自然好不了多少,翁晓强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听见裴显达的怒吼:“翁晓强,你说还是不说?”
翁晓强嘴角挂着微笑:“既然已是阶下囚,将军想如何处置都行,说是不能说的。”
“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翁晓强摇着头:“你想,能想出这样一石三鸟计策的人,会怕没有办法等着你的报复?”
“引敌军入境已是叛国之罪,加上出卖自己的手下将士,这更是罪加一等,这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
“既然事情已经泄露,我左右都是死,更是什么也不怕了。只怪林我存那小子本领太强,你运气太好,要不,今天就是我坐在中军大帐里了。”
“做你娘的美梦!”看着翁晓强一副不再搭理自己的模样,裴显达转身出了牢房。
是继续审讯下去,还是等着押送回京交兵部处理?裴显达粗中有细,反复地想这个问题,一想到翁晓强的那句话“能想出这样一石三鸟计策的人,会怕没有办法等着你的报复?”他心里就一惊,看样子自己早就被某些人给盯上了,只是自己浑然不觉。
原想着等审讯结果一出来就将这次事情经过具本上奏,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裴显达毫不犹豫:“继续拷问,直到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军士不敢怠慢,继续拷打起翁晓强来,没过两天,翁晓强就被活活打死。
裴显达的奏折里对翁晓强的死亡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该犯受不了刑讯,自杀身亡。”
如果押送翁晓强回兵部处理,那会有什么结果很难预料,不如就将这个恶人解决在自己手里为好。
林我存很快就被任命为锋翼军的副将,这是很难得的了,短短两三年内连升三级,军中之人自然是羡慕的多,嫉妒的少,毕竟那是人家拿命换来的。
国境线上只平静了几个月,后周不堪主将被杀,多次向熹商发动攻击,裴显达林我存调兵遣将,也多次化解了危机。
裴显达放开对林我存的偏见,倒不失为一个良师益友,尤其在对敌的战术上林我存获益良多。
时光匆匆,转眼两年就过去了,又到了一年之秋,看着日影下自己不知何时更加高大健壮的身躯,林我存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吧,做一辈子军人。
他甚至开始盘算去向书繁提亲,这几年自己的军饷一文未用,全都攒着呢,这应该配得上书繁了。
他哪里知道,京城里的暗流益发汹涌,自己又将被推上风口浪尖。
秋末,一纸调令发到了龙岗,林我存被调任万敌军将军,即日起出发进京接受封赏,而后再提上任之事。
裴显达欣喜地握住林我存的手:“林副将,恭喜你。”
林我存被这巨大的惊喜打击得昏昏沉沉,这是真的吗?自己也有做将军的一天?
“听说万敌军将军荀科在任上病故,我们还想着朝廷会安排谁去任职,没想到是你,所以,林将军,恭喜你呀。”
“谢谢裴将军。”林我存只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回家途中,一路上都有兵将不时跟他道喜,说着相同的话,毕竟几年相处下来,大家对林我存的印象都不坏,尤其他很爱惜手下的士兵。
回到家里,陆道安高兴得活蹦乱跳:“林将军,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你带我去吧,你跟裴将军说说,带我走好不好?”
林我存看看这个勤快的小兵,笑着点头,赢得一阵欢呼。
接着,好几个手下都来找自己,要求让他们当他的侍卫,跟他一起进京。
升到将军了,有几个侍卫是可以的,林我存心也软,仔细想想也就答应了下来,好歹是自己的手下,知根知底,比进京现找强多了,为着避免落人口实,连陆道安一起,林我存也只敢带了十人。
裴显达倒不以为意:“怎么尽挑些瘦猴儿?从我手下给你再挑几个。”不由分说,又塞给林我存十个人。
带着二十人,骑着铁浮,林我存再次踏上升迁之路。
熹商建国一百余年,国都龙京,都中繁华,笔墨不能描述。
林我存他们都是行军的健将,不出一个月,就赶到了龙京。
一直在边塞的军汉们哪里见过这样的繁华,那路边招徕客人的女侍简直让他们红了脸,林我存却视而不见,说到这种应客的手段,他已经在书繁那里见识过更高级的。
他马不停蹄,直奔兵部报到。
兵部值曹看见一群风尘仆仆、面带喜悦的大汉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及林我存呈上公文,这才忙不迭接待。
兵部主事迎了出来,将林我存带了进去,一一交办手续,又命人带林我存等人去找住处,忙乱了一天,这才安顿下来。
过了两天,林我存才被宣进宫领命谢恩。
高大的宫墙,肃穆的气氛,林我存顿生虔敬之心,想着待会儿可别做错了什么,叫人笑话他们军人粗鲁不懂礼。
走在冷硬硬的青砖长道上,突然,林我存想起了几年前的事,那时自己被关在站笼里,要押进京来,有段时间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进京来瞧一瞧这个狗皇帝,凭什么为一只眼睛就要那样折磨一个人,要一个人的命。
林我存有点恍惚了,自己跟这个狗皇帝应该是仇人才对,怎么自己倒还为他卖命卖了好几年?
他没有时间想下去,因为他已经踏上了勤政殿的地面,往里走几步,是一群穿朱着赤的人在等着看自己。
郭玉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城里跑去,她的心好痛,是自己把他推得远远的。
守门的兵丁看见了她,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哥呢?”
郭玉塘哭着说:“我哥倒在路边不行了,我要回去找贲老爷讨个公道去。”说着,拼命向前跑去。
守门的兵丁看着她的背影,摇着头:“可怜呀,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去讨公道,难了。”
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眼泪是情人之间离别的悲伤。
郭玉塘心里此刻却已经将林我存抛到了脑后,天色已亮,尽快回到客店才是正经。
但是,她迷路了。
黑夜里,他们走过哪几条路她根本记不得了,她胡乱拐了两个弯,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街头。
郭玉塘急中生智,跑向路边的一个早点铺。
那铺子里的掌柜刚往灶里加了把柴,就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大叔,请问到四方客店怎么走?”
掌柜揉了揉被柴火熏得发红的眼睛,手往前一指:“喏,从那条街直走下去,到……向西,再……”
郭玉塘忙道了谢,拼命跑着去了。
远远看见四方客店的正门,郭玉塘方喘了口气,客店的门已经打开了,正有早行的客人要出来。
郭玉塘忙顺着墙边,跑向客店后门。
客店后门虚掩着一条缝,郭玉塘的手刚放在门板上,里面就伸出一只手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哎哟,大小姐,可急死我了。”眼前是宗氏焦急的带着黑眼圈的脸。
“快回屋去。”宗氏拉着郭玉塘就往她屋里跑,一进屋,郭玉塘全身瘫软,倒在地上,把宗氏吓得直叫:“大小姐,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