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我存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珠儿正要婉拒,闻到饼子的味道,往外推的手就有点软,林我存想想就走了过去:“谢谢大婶,我们正好也没有吃的,就不客气了。”
珠儿听见林我存这么说,也就将饼子接了过来,那妇人拿着空笸箩匆匆走了,大概是怕停留时间过长被人看见。
珠儿扶着林我存到桌边坐下,拿起老头留给他们的那壶水,倒了两碗水,也跟着坐下来开始吃饼子。
那饼子很粗糙,不是纯麦面的,不知里面搀和了什么,吃起来有点涩,还有点粗剌剌的刮嗓子,珠儿吃得直皱眉:“这是什么做的呀?”
林我存一吃便知道,那是冬春交接时青黄不接,老百姓用杂粮面搀和着野菜树芽烙的饼子,这是地道的农家吃食。
“别说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赶快吃吧。”
珠儿也不敢言语了,大口用水吞咽着,肚子里有东西总比饿着强。
两人吃完了便围起篱笆,躺在拼起来的桌子上休息,林我存把自己包袱里的衣裳拿给珠儿盖着,自己只和衣而睡。
春夜里,还有些寒气,半夜的时候,林我存被冷醒了,他听见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在茶棚外停了停又离开了,如此三番四次,竟有好几个不同的脚步声出现在茶棚外。
他想爬起来看看,无奈头重脚轻,半天起不了身,旁边珠儿倒还睡得熟。
正经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林我存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卖茶的老头到来,搬开篱笆,开始张罗着烧水,他和珠儿这才惊醒过来。
老头就说:“那张桌子上的东西是刚才我来的时候放在茶棚外面的,我想是你们的,就拿进来放在那儿了。”
两人一看,有像昨晚那个大婶给的那种饼子,有树叶包着的菜团子,还有一件长衣。
珠儿不知所以,直嚷嚷:“不是我们的。”林我存却心头热乎起来,自己昨天做的事,还是有人暗中赞成的,他点着头:“大爷,你就替我谢谢他们了。”
那老头看着林我存:“没事,人人心里有一面镜子呢。哎,你们不是要去西陵府吗?我刚才出门,遇上了老洪,他是赶车的,正要往西陵府方向去,我就跟他说,看能不能搭你们一程,他说行,你们赶快拾掇拾掇,去跟他碰头。”
林我存和珠儿喜出望外:“谢谢你了,大爷。”
“谢什么谢。赶快,水烧得了,你们喝一点就去赶路吧。”
林我存和珠儿谢了又谢,带上东西就赶快去赶车了。
啃着别人夜里送来的饼子,珠儿由衷地说:“小林哥,还是你做得对,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帮我们。”
林我存不说话,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现在在想的是昨天的事,细细一想,那事自己的确有点鲁莽了。
每件事都有不止一种的处理方法,每次做事前要想想怎样做才能获得最大的效益,自己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冲动行事了,当初自己被冤枉抓捕的那次还没吸取够经验教训么?他告诫着自己。
老洪是到二十里外的龙华镇去拉货的,他一付憨厚的模样,也不爱说话,下午到了龙华镇才指着一条大路说:“小哥,你们顺着那条路走,大概明早就能走到西陵府。”
林我存和珠儿忙道了谢,向西陵府走去。
阳光很好,林我存却觉得身上有点冷,奇怪,自己怎么了?他抱紧双臂,有点晕眩,身上的伤处开始一点点疼了起来。
林我存的脚步不若平时有力和快速,珠儿倒走得轻松,但随着林我存的脚步越来越慢,她觉出了不对头:“小林哥,你怎么了?”
林我存摇摇头:“不碍事,只是头有点晕。”
“是不是昨天哪里伤得厉害?”
“不知道,现在好像浑身上下都在疼似的。”
“等到了西陵府,我们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林我存点点头,觉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天色渐黑,珠儿往前面张望着,叹气说:“看样子今天赶不到西陵府了。”
林我存没接珠儿的话,他觉得自己太累了,看见前面路边有一个窝棚,忙着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就不想动弹。
窝棚里有些干草,林我存伸手扒拉着堆了一下,往上面一靠,整个人就瘫软下去。
珠儿有点慌了,一路前来,林我存总是一付精神抖擞的样子,这样萎靡不振还没见过。
“小林哥,你是不是病了?”
林我存闭着眼睛,只是摇头,路上传来“吱呀呀”的声音,珠儿一看,是一个汉子推着独轮车走了过来。
那汉子看见林我存和珠儿,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就有点好奇,眼睛直往他们身上看来。
珠儿招呼道:“大哥,请问从这里到西陵府还有多远?”
那汉子答道:“还有十来里地。怎么,他病了吗?”
珠儿蹲下来摸摸林我存的额头,烫得厉害,她这才确定林我存真的病了。
那汉子看着珠儿为难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就有点同情:“你们要到西陵府去?”
珠儿点着头:“我哥从来身体都好得很,怎么这突然说病就病了呢?天这么晚了,又在这荒郊野外,我可怎么办?”
林我存昏昏沉沉,听见珠儿的话,强撑着睁开眼睛:“别担心,珠儿,我稍微休息一下就起来,我们争取尽快赶路。”
那汉子说:“小哥,你不嫌弃就到这独轮车上来躺着,我推你一段路。”
林我存想拒绝,但是,才一抬手就觉浑身酸软无力,他点头说:“好吧,大哥,就劳烦你了。”
珠儿和那汉子将林我存扶到独轮车上躺着,那汉子说声“走了”,推起车就往前走去,珠儿背着包袱跟在后面。
独轮车很小,林我存与其说是躺着,不如说是只有上半身担在上面,他的手脚统统都在车身外晃悠,那汉子“嘿哧嘿哧”地推着。
天已经昏暗了下来,他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那汉子突然停下来说:“二位,对不住了,我到家了,你们就自己走吧。”
珠儿扶着林我存,道了谢,目送着那汉子推着车子,向远处的一处农舍走去。
林我存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西陵府去。”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除了让人干着急,一点用也没有,去到那里,不管是找大夫,还是找事做,都容易得多,起码,就算自己病倒了,在那里,珠儿也安全得多。
“珠儿,今晚我们就不休息了,一直走吧,要不,我真病倒了,你更没办法。”珠儿直点头。
两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月光还不错,长路像一条蜿蜒的河通向远方。
天明时分,两人终于看见了西陵府的城墙。
林我存松了口气。
到底是繁华地方,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城门早已打开,迎送着远方的客人。
两人在街上走着,街道宽阔平整,连上面跑着的马车和人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精神劲儿。
林我存更加难受了,他觉得嗓子在冒火,两只眼睛望出去,眼前的景物都是朦胧的,他咳嗽着,终于忍不住在路边的柳树下坐了下来。
珠儿尚在那边东张西望,对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感到新鲜。
林我存把头靠在柳树上,才那么一低眼睛,就看见树根脚下落了一个荷包,一个很大的荷包,红色的底子上绣满了金色的花朵,荷包上还拴着一根五色的绸带,打了个花结。
他伸手把那荷包拣了起来,入手只觉得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的光泽耀亮了他的眼睛。
荷包里装满了珠宝,有挂拇指肚大的珠子的项链,有精巧的金锭,有镶各色宝石的手串,还有好几个硕大的戒指和几样他不知名的首饰。
这一个荷包里的东西,比林我存这二十年见过所有财物加起来都值钱。
林我存疑心自己病得眼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那些东西,他忙叫道:“珠儿,你来看。”
珠儿闻声跑了过来,一见之下,先是大吃一惊,后来就喜笑颜开:“小林哥,我就知道,跟着你会享福的。你看看,才到西陵府,你就捡到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我们发财了。”
林我存摇着头:“你在说什么?要是这荷包的主人发现丢了这些东西,不急死才怪。”
他重新系紧荷包的带子,把荷包塞进怀里,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包东西不能交给珠儿保管。
珠儿眼巴巴看着珠光宝气从自己眼前消失,不由得嘟起嘴来:“别人不是常说,捡到的就是自己的。我们拿着这个荷包,先随便当了其中的一样东西,就可以为你看病,还可以有地方住……总比流浪街头,病得起不来的好。”
林我存无力跟珠儿说理,他靠着树干,闭着眼睛,脑袋里朦朦胧胧在想,就在这里等失主来找吧。
珠儿在林我存耳边说了半天,见林我存不为所动,气得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你这个不开窍死木头!”她又不敢跟林我存去抢,一个人坐在旁边生起闷气来。
太阳出来了,路上的车马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声音嘈杂起来。
林我存的头越来越昏了,从小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生过病,一来是梅娘照顾得好,二来他身体底子比较好,又习武,所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得过。
但是这次,他被打伤后没有及时医治,当夜在茶摊里露宿睡觉时受了寒,加之饮食不济,又接连赶路,终于彻底病倒了。
林我存迷迷糊糊想着,怎么失主还不来?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说:“喂,树下坐着的那个小子,你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
林我存精神一振,抬起头来,面前来了一辆马车,车上跳下一个红衣少女,正对他说话:“我来问你,你看见这附近地上有个荷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