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开口,“看什么看?交出你身上的东西,可以饶你不死!”那大汉吼道。
旁边那个中年男子就拐拐大汉的腰:“别这么说。”
“不这么说怎么说?难道还像你上次一样,‘兄台,在下等人已经腹中缺食多日……’,等你讲完,他们早就逃走了。”
林我存和珠儿看着两人斗嘴,不由得想笑,这哪里是什么打劫,分明是搞笑来了。
也许是看见两人在笑,那大汉瞪起眼睛:“笑什么?快交出你们身上的东西。”
林我存忍住笑:“不好意思,我身上的东西也是我仅有的一点财产,给你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好你个小贼,竟敢跟爷爷油腔滑调,看打!”那大汉作势欲冲上来,林我存忙道:“慢!这位大哥,这样好不好,我们兄妹俩只是路过,你们就当没见到我们俩,让我们走算了。”
大汉有点语塞,想想却又瞪大眼睛:“胡说!这样我们还打什么劫?”
“那就这样吧,只要你打得过我,我就留下我的东西,要是你打不过我,那你们可得放我们走。”
那大汉看看林我存的身材,点头答应,把旁边中年男子的阻拦给挡开了。
林我存瞅着那大汉身高力壮,心里却也不敢小瞧,将包袱递给珠儿:“你拿好了,退后一点。”
珠儿忙抱紧包袱,退到一棵树旁站好。
林我存站好望着那个大汉,大汉也不犹豫,直直向他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一拳将他打翻,看着那大汉的架势,林我存笑了:“他不会功夫。”
林我存在那大汉扑到自己面前时轻巧地一闪身,将那大汉让了过去,侧身一手抓住大汉的后衣领,一手抓住大汉的后腰带,一用力,将大汉举过头顶。
那大汉失去自由和平衡,在林我存头顶手脚乱动,嘴里大骂:“好你个小贼,快把爷爷放下来,爷爷饶你不死!”
林我存笑道:“你这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你有本事,自己下来。”
大汉骂个不停,又因林我存不断作势将他扔出去而大感头晕目眩,渐渐声音小了下去。
珠儿看见林我存赢了,高兴得直拍手:“小林哥,你真厉害!”
那中年男子抢步上来,冲着林我存直作揖:“这位兄台,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放过我这鲁莽的兄弟。”
林我存也不得寸进尺,只说:“我也没啥要求,今天你们放我们兄妹俩过去就行了。”
中年男子满脸焦急:“兄台,请将我兄弟放下来,我们绝不跟你们为难。”
头顶上的大汉听见了,又骂了起来:“你这个死郁子,这种时候冲上来帮我就是了,还在那里求饶,真丢脸。”
这时,林中突然传出叫声:“大哥,求求你,放开单福哥!”随着说话的声音,林子里钻出一个小孩子来。
紧接着,他后面又陆陆续续走出了不少人,看得林我存和珠儿两人目瞪口呆。
林我存只道糟了,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多人,又后悔带着珠儿,要不,打不过他们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跑啊,可是,仔细一看,他呆住了。
出来的人虽然多,可是不是老就是小,衣着皆十分褴褛,有两个小孩子就眼巴巴看着珠儿手里的饼子。
林我存疑惑的眼光望着众人,最后落到了那个叫郁子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低声说:“兄台,你看,我们也不瞒你,在这路上行此劫道之事,也是无奈。这群老老小小,都指望着我们两个身强力壮的人生活。”
林我存心里疑惑之极,将那大汉放了下来,那大汉摇摇晃晃,终于扶住一棵树站住了,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点精力,他立马就冲着那男子嚷开了:“郁子,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服输,让他们走。”
林我存这时倒没那么急迫了:“你们今天没劫到什么东西,那吃什么呢?”
那男子苦笑道:“以前还有点余钱,买点米面熬糊糊,挖点野菜煮在里面对付着吃呗。”
怪不得那些林子里钻出来的老少看上去都面有菜色,原来是没有足够的食物。
林我存心中恻隐之心顿起,他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他招手让珠儿过来:“把里面的干粮拿出来给他们吃吧。”
珠儿一脸不愿意的表情:“他们刚才要抢我们呢。”
“算了,你看看孩子们。”林我存向珠儿伸出了手,珠儿不敢不把包袱递给他。
林我存打开包袱,将里面所有的干粮拿出来递给孩子们,那几个孩子看上去很饥饿了,但在食物面前,竟然出乎意料地自制,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来。
林饿存忙向郁子和那个大汉投去求救的眼神,两个男人互看一眼,叹了口气,点点头:“吃吧。”
话音未落,几个孩子同时团团围住了林我存,伸手接过干粮去。
接过干粮,有的孩子并不马上就往嘴里塞,而是跑向了老人:“爷爷,你先吃。”这么一声叫,让林我存两眼湿润起来。
“来,你们俩也吃点吧。”林我存把最后几个饼子递给了郁子和单福,两人又再次互看一眼,这才接过去吃起来。
林我存跟着他们在道边坐下,问道:“你们怎么想起干这没本钱的生意?难道真没有什么事好做了?”
郁子不像单福那样狼吞虎咽,他相对文雅地小口吃着,回答林我存:“还不是去年荆湖路、江南路两地的旱灾。我们是西陵府下辖名雄县人,天那么干,田里几乎绝收,可租子却不能少交一颗谷子、一文钱,村里的人不过是跟来收租子税钱的差役们抗议了几声,谁知隔几天,青壮年们就都被官府派来的人抓走了。”
珠儿问:“那你们两个呢?”凑近些看,那个郁子的岁数并没有那么大,也就是三十岁上下,只是面相显老一些罢了。
“我和单福正好出徭役去,回来才发现村子里只剩下老弱了,家里的粮食已经被收走了,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我们两个青壮年担起村子里的人的口粮了。”
“本来开春了,可以把粮食种起来,可是,种子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找人工呢?所以,只好荒废了天地,走上了这条路。”
林我存听着也觉得心情沉重起来,说千道万,填饱了肚子才能谈礼仪道德,这也不能怪郁单二人的行径了。
林我存问:“你们住在这山上吗?”
郁子点点头:“催租催税催捐的差役们时常来,村子里只留下一些女人和老人了,愿意跟着我们出来的就跟着我们住山上。”
林我存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不愿意就这么背上强盗的骂名,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我存想了想:“要是有钱买种子,然后那些被抓起来的人能放出来的话,就可以种地了。”
两人点点头:“可是哪里来的钱呢?”
林我存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了一下,把郭玉塘给自己急用的几样金银首饰翻了出来:“拿去,找个信得过的当铺当了,能起多大作用就起多大作用吧。”
郁子和单福大吃一惊,头一次遇上能够主动伸出援手的人,还真不习惯:“不行,我们不能要。”
“要是只有你们两个大男人,我也就不管了,可是,还有劳有小,不安置好可不行,你们就别推辞了。”
“这么贵重的饰品,我们不能收。”
“这是我未婚妻留给我做急用的,现在我不正是遇上急事了吗?无论什么财物,能发挥最大用途就是最好,你们别再说了,收下吧。”
说着,林我存就把首饰塞到了郁子手里。
话已至此,郁单二人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单福站起来拍着林我存的肩膀:“好,不打不相识,我单福今天认识了你,值!”
林我存想想,又拿出了郭玉塘的那个香囊,把里面的碎银铜钱倒了出来,自己拣了一小块碎银收回,余下的也递给了单福。
单福没有再推辞,紧紧握住林我存的手:“小林,谢谢你了。”
郁子也感动不已,频频用手背擦着泪。
林我存摇着头:“可惜我只有这么多。你们赶快回去吧,节气不等人。”
两拨人一起走到山下分手,各自奔向各自的前程。
跟郁子单福他们分手后,珠儿就埋怨林我存:“早知道你有那么些金银首饰,我们也就不用那么吃苦了,多的不说,买个牲口给我骑骑代个脚也好。”
林我存乜了珠儿一眼,也不说话,忙着往前走去。
珠儿不依不饶:“我说小林哥,你怎么那么大方,连金银首饰都舍得送人?”一付惋惜而眼馋的样子。
林我存心里对珠儿的反感油然而生,平时看上去挺不错的小姑娘,怎么这时这么吝啬小气,若说自己很自私,不管她她还可以这么说,可是自己一直照应着她,待她也不差,她有什么理由责备自己?
况且,这金银首饰是自己的,还是郭玉塘给自己的一个纪念,但主人都舍得了,旁观的人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
首饰虽然值钱,但拿去可以救一村人,跟一直装在自己身上闲置着,相比之下是很划算的事。
这事就可以看出人品的高下来了,林我存悲天悯人,心怀大爱,故而能舍弃身外之物,而珠儿,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家子气的普通人而已。
林我存重重说道:“那些东西是我的,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珠儿顿时哑口无言,还算她机灵,马上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是你在殷岭县将这首饰典当了出去,早就可以买下一块地自己种了,不用出来受苦了。”
“珠儿,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要到处去的人,你跟着我不方便,可是你非要跟着来……”“我错了,小林哥,我不该说你。”珠儿到底是见惯别人眼色行事的人,立即向林我存赔礼道歉,林我存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心里想着怎样早日摆脱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