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看见娘摇摇晃晃,似乎要立即晕倒,不由得急了,忙站起身去扶郭夫人,她的手还没有触摸到郭夫人的衣袖,就见她抬起手来,劈面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郭玉塘被打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一麻,随即火烧火燎起来。
郭夫人从来没有打过女儿,这平生第一次动手,却是悲愤交加,自己对女儿的教育是完全失败的,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儿来呢?
看着女儿手抚着脸,一脸茫然和伤心地看着自己,郭夫人忍不住又抬起手来,这时,郭宗山已经赶到了。
“琼芝,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打死这个死丫头!好容易生活才平静一点,她又要丢尽郭家的脸,我打死她,我也不活了!”郭夫人的话跟前些日子郭宗山打儿子时说的话如出一辙。
郭宗山才踏入房间,就见妻子举手欲打女儿,急忙拦阻,拦住了妻子,却发现女儿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芫均伶俐地关上了房门,让一家三口在里面自行解决问题。
郭夫人伤心失望之极,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郭宗山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夫人当着女儿的面,到底说不出女儿已经失身的事,只哭着说:“玉塘她说要退婚!”
“什么?为什么?”郭宗山十分震惊,转头看着女儿。
郭玉塘已经想通,不管自己说什么,父母绝对不会尊重自己的意见,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只好回答:“我已经另有心上人了。”
“什么?”郭宗山跟妻子一样惊愕。
他的思维比妻子更加敏捷,顿时想到了郭家现在的处境,他根本不去问女儿的心上人是谁之类的屁话,立即说:“不行!”
“这门亲事对郭家上下的将来都十分重要,不管是什么理由,绝对不能更改。”
又转头教训妻子:“你是怎么教育玉塘的?到了临出阁了,还生事?还不赶快教她打消这个怪念头,好好备嫁。”
郭夫人有口难言,只恶狠狠瞪着郭玉塘,仿佛郭玉塘是她的杀夫仇人。
郭玉塘也不退让,静静看着夫妻二人。
看见妻子和女儿的僵持,郭宗山低声喝道:“玉塘,现在是全家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嫁,郭家上下后半辈子都过得好,你不嫁,郭家就全完了,何况,现在管家的聘礼我们已经收了,全县都知道你即将出嫁,所以嫁不嫁,由不得你。”
“琼芝,好好说说她。”说完,郭宗山走了,好像根本没想起郭玉塘说的自己另有所爱的事。
走到门外,看见屏息站在一边的芫均、小曲二人,郭宗山站住了:“芫均,小曲,你们两个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大小姐的一言一行你们都给我注意了,要是她在嫁到管家之前出什么事,我拿你们二人是问。”
芫均和小曲不敢不听老爷的,忙回答道:“是,老爷。”
郭夫人看见丈夫说了一通威胁的话就走了,把这个难题又丢给了自己,不由得哭声更大了,这个从不让人操心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哭了一阵,郭夫人也终于想到,哭也没有用,还是面对现实要紧,便擦擦眼泪,招手让女儿过来。
“玉塘,娘刚才是气急了,你不要怪娘。”
“刚才一听你已经是那个人的人了,娘就失了主张。女儿家的清白之身最为重要,将来你出嫁,对方若知道你非白璧,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你说,娘怎么不急?”
“娘也不想去问你和那人之间的情形了,反正现在郭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是再也不能再来一次打击了,无论如何,玉塘,你必须嫁去管家。”
“实话跟你说,从去年你出事后,你爹照顾着我,就没管生意上的事,到今年你哥就没赚过钱,还使出去了不少。”
“到办完你哥的婚事,家里的积蓄现在已经所剩无几,田里今年的收成已经预支了一部分出去了,备办了你的嫁妆,就亏空得厉害,还指望着你的聘礼填补一下,若是退婚,不说面子上过得去过不去,光是缺钱这件事,郭家就得喝西北风去。”
“所以,玉塘,无论如何,你必须嫁!”
“你心里的那人就把他忘了吧,就当他没存在过。你想,他一个山间猎户,你跟着他将来肯定吃苦得很,不如嫁去管家,日子也好过得多。”
说到这里,郭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冲郭玉塘跪了下去:“娘求你,为了郭家,为了你自己,嫁吧。”
到了这个地步,郭玉塘还能说什么呢?
一方面,郭宗山交待了芫均小曲二人务必紧盯大小姐,在出嫁前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另一方面,他又交待了妻子,尽快为女儿找一个贴身的陪嫁妇人,好对女儿进一步严防死守,不要再出什么纰漏。
郭夫人的想法何尝不是跟丈夫一样,但是女儿已经并非完璧这个秘密,她只能牢牢藏在心里,这就更增添了她内心的一份煎熬。
卢娘子被请来了,然而郭夫人想要的那种妇人,却是一时间难以找到,在郭夫人的恳求下,只能答应她自己尽快去找。
郭玉塘回到自己房中,倒在床上只是闭目不语,这个时候她脑中想的尽是怎么能尽快脱离眼前的困境。
留下,只能乖乖去京城嫁人。
离开,自己能到哪里去?自己没有什么本事,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并非易事。
去找林我存?可是他现在在哪里?
还有,郭家人现在离不开自己,自己一走,郭家怕要家破人亡,自己从武安回来之后,家人待自己都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郭玉塘想着,翻过身来把脸埋在被子里,痛苦地叫了一声:“我存!”
她认命了!
小曲帮着她赶出嫁的衣裳被褥,本来已经做得够了,可郭夫人看了聘礼后,不得不再增加一些。郭玉塘做着做着,常常停下来发呆,林我存怎么还不来,难道他又遇上什么事了吗?可是,这个时候,他来了也没有用了,他除非他能带着一大笔钱来解除郭家目前的经济危机。可是,他又从哪里能找那么多钱来呢?所以,不用去指望他了。
她常常这样胡思乱想着。
两个丫鬟偷偷的监视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那一定是爹娘的叮嘱了,唉,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根本无处可逃,也没有自尽之类的勇气。
郭玉塘不禁佩服起子喜和子爱来,一个是有脱离现实的勇气,一个是有愚忠愚孝的勇气。
那边,郭宗山两口子已经清点着嫁妆,在掐着指头算着对方到达的日子了。
本地女子嫁到远方,娘家人是不兴送嫁的,所以从新娘子一出娘家门的那一天,她就是一个人在战斗了,陪嫁的人不但必要而且重要。
郭夫人急得天天打发兰香去催促卢娘子,卢娘子烦不胜烦,心里骂着:“早死哪里去了?现在急得火烧屁股似的。”脸上还不得不陪笑反复说自己尽力在找了。
这些天,郭夫人天天到大女儿房里去,耳提面命,讲述着一些交待了又交待的老生常谈,从治家到育儿,从侍奉公婆到应对家事,最后终于含含糊糊,提到了新婚之夜。
郭玉塘木着一张脸,听到这里,再愁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些知识,自己知道得比郭夫人多得多,看样子,郭夫人还真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处女了。
看见女儿笑,郭夫人却误会了,抬手便拧住了女儿的耳朵:“怎么?又想起你的那个男人来了?”
郭玉塘恍惚了,自己和林我存,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拥抱接吻,哪里就有什么过分的举止。
早知道两人不能在一起,那时就应该放纵自己一点,把自己给了林我存,好歹他是自己深爱的人。
看着女儿恍惚含情的笑容,郭夫人暗暗叫苦,即将出嫁的姑娘,竟然还想着自己以前的丑事,简直,简直不像话。
她加大了手里的力道,痛得郭玉塘“嗳哟”一声:“玉塘,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把心收回来?”
她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家里,我自会管束好兰香,不把你的事说出去,芫均和小曲你一定要叫她们闭紧嘴巴,要不,这事传到管家,你和我们就都完了。”
郭玉塘猛点头:“好,娘,我知道了。”
郭夫人叹口气:“没想到到头来让娘最操心的反倒是你。”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芫均的声音:“夫人,卢娘子来了。”
郭夫人精神一振,这说明自己托她找的妇人找到了。
卢娘子带来的夫人约莫四十岁来岁年纪,体态丰腴,眉目姣好,郭夫人一见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妇人长得漂亮了一点。
妇人神色端庄,举止大方,这倒让郭夫人很满意。
卢娘子介绍说,这位妇人姓宗,夫家是这殷岭县人,早先两口子在昌顺府的一个大户人家做事,后来公婆先后病重,两口子只能回到殷岭县来。
没想到前几年丈夫不慎溺水身亡,留下宗氏一人侍奉公婆,生活得非常辛苦,去年公婆先后去世,她安葬了两老后欠了一屁股债,可因相貌不错,又是一个人生活,招来不少好色之徒的骚扰,日子过得极不安宁,这次听说郭家在找人当女儿的陪嫁妈妈,于是便找上了卢娘子,想着自卖自身之后还了欠债,还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卖身于郭家,自己的将来也有保障。
宗氏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没有儿女,没有后顾之忧,她又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单看她的举止就知道了。
郭夫人想了想,宗氏只是长得好了一点,其他的没有什么问题,女儿出嫁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自己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于是便买下了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