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闻听院里说话声,也走了出来:“钟捕头,这是干嘛?”
钟新三言两语讲了眼前的状况,向老何诉苦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上头叫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老何,你也帮我劝劝?”
老何一听,扭头对林我存说:“你还不走?”
林我存闻听,摆开架势便要打将出去。
钟新心道:“糟了。”
他一边心里暗恨老何,一边膝下一软,跪在林我存面前:“盛兄弟,你别为难我们,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而且,这事多半跟太爷无关,他大概也是受人驱使的。”
林我存犹豫了,钟新徐益他们除了把自己误认为是罪犯的时候以外,其实对自己不错。
钟新见状,忙接着说:“依我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概还是案子有什么差错未能辨清,只要过后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应该很快就会把你放出来。盛兄弟,体谅体谅我们吧。”
旁边衙役也知道要拿下林我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见作为捕头的钟新都跪下来求林我存,想想也不去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了,也“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老何见状,摇着头,心想,这个阵仗,盛大憨怕吃不消。
果然,林我存心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不要让钟新他们为难才是。
他抬头看看碧空,才出来没几天,又要跟它诀别了。
自从传来郭家人很快就会到武安的消息后,徐家下人对郭玉塘的态度亲近了许多。
郭玉塘也只是淡淡的对待,毕竟自己只是这里的过客。
什么富贵命的二小姐、一心往上爬的蕨儿、精明之极的胡妈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人生,只和殷岭县,只和林我存有关。
郭玉塘正在想着林我存,从心底发出喜悦的微笑来,就听见樊管家的声音:“郭小姐,郭小姐,你的父亲和哥哥接你来了。”
郭玉塘“腾”地站了起来。
旁边凌娘子和福霞高兴得直笑:“郭小姐,恭喜你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郭玉塘一边道谢,一边告别,跟着樊管家就往外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胡妈妈,也是笑逐颜开:“恭喜你呀,郭小姐,终于可以见到你的亲人了。”
郭玉塘忙陪笑:“胡妈妈,谢谢你的关照,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
“郭小姐说那里话来,你这样的稀客,我们求也求不来。”听到这里,郭玉塘忍不住腹诽:“你的态度,可不像是欢迎我的呀。”然而,表面的工作不能不做,她含笑和胡妈妈告别,同时为没有亲自跟蕨儿话别而难过。
等在县衙门口的郭家父子望眼欲穿,终于看见樊管家把郭玉塘带了出来。
郭宗山跑了过来:“玉塘,你真的还活着?”眼泪就“刷”的下来了,旁边郭云翔也是泪流满面。
郭玉塘一路走还一路想,见到“郭玉塘”的父亲哥哥的时候,自己会不会觉得陌生,流不出久别重逢眼泪来,那可就糟了。
可是,当那个头发胡须已经有点白的中年人郭宗山把自己揽进怀里的时候,郭玉塘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
这就是血脉相连吧!郭玉塘边哭边想。
郭宗山抱紧了女儿,又把她放开,打量着女儿,仔细端详着女儿的气色:“玉塘,你瘦多了。”
郭云翔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说:“爹,你不是说要谢谢县太爷他们吗?”
郭宗山忙拉着郭玉塘就要进县衙,被郭玉塘拉住了。
郭玉塘转身对还没离开的樊管家说:“樊管家,就有劳你进去通禀太爷一声,我爹爹他们要当面拜谢他。”
樊管家本来就是徐益派来看看郭家父女重逢的场面是真是假的,这时将郭家人悲喜交加的相聚情景看在眼里,正想着立刻进去回禀,郭玉塘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好,你们等着。”
徐益闻禀心里高兴,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郭玉塘的事,要换个不管事的县太爷,那最多也只是当做她胡说八道,一头老虎叼着一个大活人,怎么还会跑那么远,打住打住,就这样吧,也就断了郭家人团圆的机会了。
他穿了便服,走了出来,郭玉塘见了忙拉拉父亲的袖子:“爹,这位就是县太爷徐大人。”
郭宗山“咕咚”一声跪在徐益面前:“太爷,可真是谢谢你了,帮我找到女儿。”郭云翔也跟着跪了下来,因为林我存郭玉塘根本不想跪徐益的,看见爹和哥哥都跪了,也只能跪下来。
看着这悲喜交加的一家人,徐益有点自得,面上就压抑不住笑容了:“哪里哪里,郭公休要多礼,一家人终于团圆,可喜可贺。”
郭宗山高兴之极,把感谢的话颠来倒去说了好几遍,郭玉塘忙在他身后拉他的衣裳,他这才恍悟:“太爷,小人们就不耽误太爷的公事了,再多的言语也不足以表达我郭家的谢意,谢谢太爷。”说着,郭宗山郑重其事地冲徐益磕了个头。
徐益看着眼前的三人都磕下头去,急忙搀扶,彼此又客气了一下,郭宗山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郭玉塘很想问徐益,林我存现在怎么样了?他的伤好些了吗?可是在爹和哥哥的面前,她问不出来,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武安县衙。
郭宗山担心着家里的妻子,于是根本没有在武安停留,就带着儿子和女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郭玉塘看着马车外面缓缓后退的武安景色,心里突然空空的,那里有什么东西没有跟着她离开武安。
“我存,你要赶快来殷岭县找我呀!”
从小郭玉塘就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同学,现在自己也终于有了个哥哥,高兴得不得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里,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了。
虽然心理上郭家人跟自己是陌生人,可是这身体,到底是跟他们有血缘关系,不由自主地令人亲近。
她看看郭宗山那略现苍老疲惫的脸,看着郭云翔那青春抖擞的脸,分外亲切,在殷岭县,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自己?不如趁着路上这段时间,跟他们多说说话,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
她兴奋多话的状态在郭家父子俩看来就是有问题,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妹子一向是文静淑雅的少女,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个随时喜滋滋跟他们说话的活泼小姑娘了,他们实在有点难以接受:“难道说,被老虎叼走这件事对她的惊吓太大,以至于精神上受了刺激,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父子俩不时地交换担忧的眼光,又看看对一路上景色东张西望的郭玉塘。
停车歇脚的时候,郭云翔便偷偷问父亲:“爹,你看妹妹……”他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她这里是不是受了伤了?”
郭宗山心里虽然也这么想过,但儿子这么一说,他倒不乐意了:“云翔,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呢?也许她是见到我们太高兴了。”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夫人,你见了玉塘可千万要好起来啊。”
想到时常卧床,精神处于半疯癫的状态的妻子,郭宗山心里就一阵伤感。
大女儿从小就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跟郭夫人的感情最好,那事情一发生,郭夫人当场瘫倒在地,是被老郭义喊回轿夫们把她抬回家的,自此精神上就不太好了。
郭宗山父子在古里镇左等右等不见娘三个的踪影,想想不对,一路上找了回来,还未进县城就听闻了这事,回家只见郭夫人的状态,顿时悔不当初,要是她们跟自己一起出发,或者自己爷俩个别去收什么丝等着娘三个一起走,那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一直不错,郭夫人一病倒,郭宗山也不顾生意了,整天就呆在家里照看夫人,生意上的事多半交给了儿子去做。
到底是长子,郭云翔实实在在把这个担子接了下来。
这一年多以来,银钱方面倒不致匮乏,但精神上郭家人过得很辛苦,所以一听到县衙传来郭玉塘还活着的消息时,个个喜出望外,连平日里不懂事的郭玉娴也说:“嗳哟,总算姐姐还没死,娘呀,你就赶快好起来吧,我要我以前那个娘亲赶快回来。”
郭宗山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望着笑盈盈的女儿,要是她回去看到自己的娘变成什么样子了,那该有多么伤心。
不过,一家人总算又团圆了,那不是大好事吗?女儿的性子变了一些又怎样,她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
郭宗山精神一振,走过去抚着郭玉塘的头发:“活着回来就好了。”
郭玉塘微微一愣,父亲嘴里说着这样安慰人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伤感的。
郭宗山永远忘不了自己焦虑不安地回到家中,却只见痛不欲生的妻子和吓得呆若木鸡的小女儿的那一天。
老郭义详细向男主人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结果,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颤抖。
郭宗山难以置信,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大女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郭夫人见了丈夫,只是哭叫着:“宗山,赶快去救玉塘呀!晚了就来不及了!”
郭宗山迅速报了官,县太爷霍智闻听十分重视,立即派人召集各处人员,请了当地的猎户做向导,上山去搜寻。
老猎人们就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从老虎口中能逃生的先例,别说完整的尸体了,怕连骨头都找不到一根。
霍智也摇头,对众人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如此搜寻了几天,果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霍智只能昭告全县子民,出行注意自身安全,如果发现跟郭玉塘相关的事,速速向县衙禀告。
郭宗山本就没有抱着任何希望,这时也只能感谢县太爷费心,回家安慰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