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爷人不错,对下人都好得很,将来也有升官的机会,我们跟着他,也有上进的机会的。”
林我存不回答,他根本没有想好自己的将来应该怎么办。
世事无常也就是这样吧。
前不久还跟自己刀枪相向的捕头,在这里殷殷劝说自己留下,与他一起为官府效力。
县太爷徐益也来过一次,对着他就抱拳长揖到地:“盛大憨,对不住了,本官一时不察,中了刁德华的移花接木之计,让你受苦了,本官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只管好好养伤,有什么等伤好以后再说。”
伤好以后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家已经不在了,爹娘都去世了,目前勉强算是最亲的郭玉塘也见不到一面,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之前还觉得前途光明的人生,此刻好像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一般,看不见下面是什么,无着无落,又如水里的飘萍,水面之大,却无处可去。
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不爱一个人呆着的缘故,屋里只要有个人,不管说着什么都好,消除着萦绕在他身边的空虚。
对钟新的劝说,林我存不置可否,其实他的建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起码可以解决温饱和居住问题。
可是这问题有什么难解决的,回到山上,砍些木头搭起房子,打打猎,种种地,不也可以糊口吗?
老何进来了,看见林我存的模样,便有意开解道:“盛大憨,凡事你别往细里想,要不钻在牛角尖里就出不来了。”
林我存跟老何倒还谈得来,便实话实说道:“何大哥,我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办。”
老何却不替他解答,自顾自说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我之前有一个妻子,我不大在乎她,就想着自己到江湖上行走,能出名最好,结果,我倒是出名了,可是妻子也死了,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所以,随便来到这里,我就做个牢头,等着厌倦了,我再去找一个什么喜欢的事情去做。”
林我存楞了一下,原来每个人都有故事。
老何这一番话还是起了作用,林我存慢慢就想,也好,等着自己养好伤,回到山上,打猎采药,积攒起一笔钱之后,就去殷岭县娶郭玉塘,就这么定了。
林我存眉眼终于舒展开来,过去的事既然已经无法挽回,那就只能往下好好走。
郭玉塘被蔡娘子带出牢房,满脸是笑地送进了一处宅院。
郭玉塘诧异极了:“大姐,这是哪里?”
“你那个盛大憨的冤枉已经解了,他被放出来在老何那里养伤,县太爷叫我把你送到他的内宅里来。”
“县太爷的内宅?”郭玉塘愣住了:“莫非这个县太爷想对自己怎样?”
蔡娘子看着郭玉塘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扑哧”笑了:“太爷说,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乡女子,家里音讯又暂时不得知,安顿在哪里都不放心,不如就安置在他的家里,县太爷夫人人可好了,家里又有两个小姐,小的那个跟你岁数差不多,你就安心住着,等到殷岭县的消息过来吧。”
正说着,过来了一个中年人:“蔡娘子。”
“樊管家,这就是郭玉塘。郭小姐,你就跟樊管家去吧。”
郭玉塘只得跟着樊管家进了县衙后面的宅子,去见徐益的夫人。
内宅虽然小,但规制齐全得很,让郭玉塘看了肃然起敬。
徐夫人虽有了些年纪,但看上去风韵犹存,眉眼倒还慈祥,却不是十分亲近人,看着郭玉塘笑笑说:“郭小姐,我已经听老爷说过你的事情了,你就先住下吧。有什么事你对樊管家说,或者跟胡妈妈说也可以。”
既然徐夫人也只是遵从自己丈夫的意见留郭玉塘住,此刻显见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意,郭玉塘也不可能跟她太过亲近,忙道了谢,跟着樊管家走。
县衙后宅并不大,不过随便绕了两绕就到了一排房屋前。
屋前有一个小小的荷塘,荷塘旁边张起了丝织的帷幕,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蹲在帷幕前,好像在整理着什么东西,樊管家见了,大声问:“春香,胡妈妈在哪里?”
春香抬起头来,却并不放下手里的活计,答道:“樊管家,胡妈妈有事回屋里去了。”
正问答着,就见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鹅蛋脸,若是没有那些皱纹,冒充个年轻美女绝无问题。
樊管家见了,忙堆笑道:“胡妈妈,这就是郭玉塘姑娘,夫人叫我把她交给你。”
胡妈妈笑笑的说:“樊管家,麻烦你了,这就交给我吧。”
樊管家窥着胡妈妈的脸,退了出去。
胡妈妈上来就拉着郭玉塘的手:“郭小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听见这么殷切的关心,郭玉塘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家:“胡妈妈,谢谢你。”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到底不是一个怎样活络的人。
胡妈妈上下打量着郭玉塘:“你跟我来。”她带着郭玉塘往屋子后面走。
屋子后面是几间小房子,房前倒还栽了些花,显得很热闹。
胡妈妈一边把郭玉塘带进一个房间,一边说:“这里地点太窄了。按理说,来的都是客,怎么的也得单独住一间屋,可是,你看看……”她伸出手臂画了个圈:“这里就这么几间屋,没法子,只好叫你跟蕨儿住一间了,你别嫌弃。”
郭玉塘听得出胡妈妈话里的客套,忙说:“胡妈妈,你太客气了,我来是打扰你们了,这还多亏你们不嫌弃,收留我几天。只要我家里一有音讯来,我马上就走。”
胡妈妈不接话,只是笑着:“有什么事、要个什么东西,只管跟我说,我来安排。”
郭玉塘忙点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胡妈妈。”
胡妈妈没有再客套,说:“你先呆着,我有事要赶着去见夫人。”说着,带上门走了,把郭玉塘一个人撇在屋子里。
门这么一关,郭玉塘觉得像又进了牢房一般,只能四下环顾,小小的屋子里东西倒很齐全,床有两张,柜子有一个,还有一张小方桌。
郭玉塘看着靠里面的那张床上除了放着铺盖外,枕头旁还有叠好的衣裳,床下放着两双鞋子,知道那张床就是那个什么蕨儿睡的,于是就走到靠门边的那张床上坐下。
坐了一会儿,郭玉塘只觉得无聊,手中无事可做,自己的事情已经澄清,林我存完全是无辜的,这也让她的心放了下来,不用再去忧心林我存的事,身心都真的闲下来了。
她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想出去活动一下。
还没走到门边,郭玉塘的眼前油然浮现出胡妈妈的那张脸,口气是亲热的,笑容是亲切的,可是说不出哪里透着那么一种疏离的感觉。
她临走的时候特地带上了门,这大概就是不想让自己出去闲逛的意思,郭玉塘想着,脚步停了下来。
算了,自己在这徐家也不过呆那么几天,不会长久的,犯不着给徐家的上下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吧。
郭玉塘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郭玉塘连跟自己家人相见团聚的场面都想了个遍,这才有人开门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挽着双髻,穿着件旧旧的藕色衣裳,看上去伶俐得很。
那个小姑娘看见郭玉塘也不惊讶,显然已经有人交代过她。
“这位姐姐,你跟我来,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郭玉塘心里暗暗吁了口气,她真怕这徐家人又像蔡娘子一般,把自己给忘记在这屋里,那就又要受罪了。
小姑娘带着郭玉塘去到厨房,里面坐着三四个丫头仆妇模样的人,有袖子挽得高高的,有系着围裙的,都围坐在一张矮桌旁,边吃饭边说笑。
见有外人进来,女人们都不说话了,蕨儿见状笑道:“各位姐姐,这是暂时在我们这里住几天的郭玉塘郭小姐。”
有人就冲郭玉塘笑笑,有人则隔了饭碗上下直打量她,郭玉塘来到这世,头一次这么直接跟这么多女人打交道,只好局促地笑笑,也不敢开口。
蕨儿拉着郭玉塘走到灶边,一边拿碗添饭一边跟郭玉塘说:“以后你吃饭就来这儿,我有空我就带你来,我没空你就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自己过来。”
把碗筷塞给郭玉塘,拉她到桌边坐下,蕨儿对众人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又笑着对郭玉塘说:“别拘束啊。”说完像阵风般出去了。
郭玉塘肚子已经很饿了,但在这种环境里,她还是只能先把肚皮放到一边。
“各位姐姐大嫂,打扰你们了。”
几人都不说话,有人就站了起来:“我吃完了,你们吃着啊。”放下碗走了。
中间有一个岁数大的女人便朝郭玉塘说:“不用客气。快吃吧。”说着就夹菜给郭玉塘,郭玉塘感激地笑笑,没再说话,埋头吃起饭来。
蕨儿带她过来的时间太晚了,郭玉塘还没吃几口,桌上的女人们都已经陆续放下了碗,害得她忙着扒饭,就怕落到最后不好意思。
几个女人先后走了,只有刚才叫郭玉塘快吃的那个女人和一个年轻姑娘留下来。
那个女人看着郭玉塘着急的样子,不由得说:“郭小姐,慢慢吃,别管她们。”
年轻姑娘不时偷看郭玉塘一眼,收拾着碗筷。
那个女人看着郭玉塘:“你在这里要住多少天?”
郭玉塘噎了一下,难道怕自己把这家吃空不成:“不知道,要等着我家那边有音信传来。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你就叫我凌娘子吧。我只是问问,如果在的时间长的话,好安排你做点事。”
郭玉塘一听,忙道:“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事凌娘子你就只管叫我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