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了去年救她的时候去了,这时,传来了衙役前来提他上堂的叫声。
下午的案子是一个抢劫的案子,就是上午开审前,那个讲自己的丈夫被抢去了数年的积蓄,导致事主无奈自尽,事主父母双双病故的的案子,妇人穿着褴褛的布衫,脸上却满是坚决要为家人讨个公道的决心。
林我存心里苦笑,除了坚决不承认外,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没做坏事。
如是这样审了两三天,有的案子连林我存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比如耕牛被盗、比如婆媳吵架媳妇受不了气自尽、比如小孩子走失等等这些案子,罪名统统都安在了自己的头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我存对所有的案子皆矢口否认,绝不认罪,叫堂下百姓好生恼怒,纷纷破口大骂,要求官家对林我存严惩不殆。
县太爷徐益脸色沉郁,一反刚抓到林我存时的兴奋,变得十分谨慎,甚至连板子都没打过林我存一板,让一干百姓又奇怪又不解。
连林我存也感到十分奇怪,难道这个县太爷正准备着什么花招对付自己?可他也不敢随便就说所有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刁德华,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够指认他,要是再叫他反咬一口,可就更难以翻身了。
徐益却有着自己的考虑,尤其是他听到了突然冒出的一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小案子,罪名都安在了林我存身上,不禁哑然失笑,真是墙倒众人推。
他想着这些天叫老何主动跟林我存攀谈套出的那些话,证明着林我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山间猎人,特别是某几件案子发生的时间,跟林我存当时正在山间采集某种药、追踪打猎某些动物的时间高度吻合,这就说明了那几件案子未必是林我存做的。
如果林我存连这些不经意的谈话是早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开脱的准备,那他也太狡猾了,狡猾得简直天衣无缝。
然而看着林我存那年轻清白的面孔,徐益不免质疑:“这些是这个年轻人能事先想出来的吗?如果他能想到这些,他就绝不会露出马脚了。”
这些案子多半发生在清早和夜晚,特点就是目击证人相当少,多半是除了当事人以外就基本没有第三者看见,而当事人所见也只是一个蒙面黑衣歹徒而已,这也是这些案子经年难破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是刁德华一告发就引起县里重视的原因。
所以,当刁德华被传唤上堂的时候,徐益等人也如同被注入新鲜血液一样振奋起来。
“下面所跪人员,报上你的姓名、年岁、住址。”
“小人刁德华,今年三十三岁了,家住武安县金坑镇李子巷巷尾。”
“你且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盛大憨的情况说一说。”
“去年夏天的一天,我和盛大憨到山上打猎,中途歇息下来的时候,为解疲乏,便饮起酒来,小的随身带了个酒葫芦,谁知这盛大憨是个酒徒,越喝越高兴,越高兴越喝,我拦都拦不住,结果他就喝多了。”
“他喝多了之后,话就比平时多得多了,讲着讲着,突然就讲起了去年春天时发生在县城里的一桩事,就是城东富户夏家的失窃案。”
“这个案子当时非常轰动,小人正巧那时进城卖打猎所得的野味,听过这个案子,知道夏家失窃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其中尤以一尊晶莹剔透的翡翠佛像最为贵重,街市上听众人议论纷纷,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所以,当盛大憨酒后说出是他做的这个案子,顿时把小人吓得不轻,连连问他是不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他‘嘿嘿’笑着说:‘什么胡言乱语,要是你知道了我做的那些大事,不把你吓得屁滚尿流才怪。’”
“小人听着他这话说得蹊跷,便引着这个话题,问他是不是还做了什么案子,结果他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说给我听了。”
“小人听得直心惊肉跳,原来横行咱们武安县的那个歹人就是盛大憨。”
“当时我就想,怪不得这厮生了这样一只眼睛,原来是一个天生的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蛋。”
“他还对小人说,叫小人跟着他一起干,收成五五分,小人忙推说胆子小,干不了,盛大憨还笑话小的是个脓包。”
“那么,你为什么当时没有前来告发,而是拖到现在才来告发呢?”
“这个……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因为那时小人已经与这盛大憨的妹子订了亲,想着他好歹也算是我的大舅子,再怎么的也是亲戚关系,又想着只要他能改恶向善,我也就不去做那种恶人了。”
这一句话,把全场人等全给惊呆了。
“好一个大义灭亲的汉子!”
“要是他当时向官府告发就好了,我们也可以少提心吊胆,少受些罪。”
堂下百姓群情激昂。
堂上最为震惊的便是林我存,他万万没有想到刁德华竟然真的在打郭玉塘的主意,而且是一直在打。
他一跃而起,身上铁链“仓琅琅”直响,扑向刁德华:“我叫你色胆包天、胡编乱造!”
刁德华眼珠一转,身子一倒,委屈地叫:“大憨,我说的是实话,你知道我告发你是我的不对,可是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你怎么能不认我这个妹婿呢?”
徐益听了一愣,眼前浮现出林我存押到时,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只因匆匆一瞥,记不清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恨恨的目光。
林我存再不多说,只将拳头招呼过去,刁德华此言,无疑亵渎了他心里最珍贵的宝贝,这几天连自己都舍不得时时把那个人拿出来想,只让她留在心里温暖着自己,这个歹徒竟然说那个人是他的未婚妻,这叫自己怎么能忍得下去?
大多数人只见林我存扑上去猛揍刁德华,刁德华一付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被打倒的样子,立即一边倒地声讨起林我存来。
“原来人家一直在护着你。”
“怪不得恼羞成怒了,被熟人揭了疮疤不是?”
徐益和丘道静也看得仔细,几天来众原告的任何言语都未能让这个青年动怒,刁德华的一句话却使他暴起出手,莫非二人真是郎舅关系,这盛大憨终究因为被出卖而气急败坏?
堂上堂下一时间热闹非凡,徐益连连拍击惊堂木,喝令衙役速速将扭打中的二人分开,这才恢复了秩序。
“盛大憨,你若再有异动,休怪本官手下不留情。”
他转眼看着刁德华:“刁德华,你与被告是郎舅关系,为何当初告发他时不说明你们这层关系?”
刁德华还未回答,旁边被衙役按着的林我存就大叫起来:“他胡说!他跟玉塘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见色起意,胡说八道。”
刁德华心中得意,这个大憨,还真是憨,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激怒,透露出了他妹子的名字,脸上就忍不住笑着回答:“太爷,去年我跟玉塘定亲后,我俩情投意合,谁知他家父母嫌贫爱富,想要悔婚,玉塘跟我都不答应,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
“在我打算告发盛大憨前,我心里一直在痛苦地挣扎,想着应不应该包庇一下我的这个大舅子,谁知这时他家父母又重提退婚的事,我一怒之下,这才来向官家报告盛大憨其人其事,也好教我那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看看,他们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告发了他之后,我心里还有点后悔,觉得在盛家人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又对不起玉塘,所以就隐匿了我们俩这层关系不说。”
“现在,我还求太爷做主,尽管有这样的大舅子,但我还是不嫌弃玉塘,请太爷在此事过后,还是成全小人跟盛玉塘的婚事。”
犹如五雷轰顶,林我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要是郭玉塘真落到他手里,那……
林我存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冒出了郭玉塘的名字,叫这小子一口一个“玉塘”地叫了起来,似乎两人真是亲密无比。
他身子被衙役按得低低的,抬不起头来,心里急得犹如滚油在浇:“怎么办?怎么办?”
徐益有点诧异,怎么又牵扯出姻亲关系来了,这才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疲乏地揉了一下太阳穴:“这与本次堂审的案子无关,过后再说。”
被按着的林我存依旧在不断挣扎大叫:“太爷,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根本没有跟玉塘定亲!我跟他是去年夏天在山上打猎时无意中认识的,总共他也只见过我父母亲一面,我父母对他印象很差,怎么可能跟他定什么亲呢?而且也不可能定亲啊……”林我存的解释没有人听得进去,大家都在赞叹着刁德华的品德高尚。
刁德华心里爽快极了,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盛家家破人亡,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
刁德华冲着林我存阴阴笑了一下,抬头对徐益说:“太爷,休要听我这大舅子胡说,你们不知道……”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众人留下了一小会儿想象的时间,然后接着说:“我却也不太好意思说得出口,我这大舅子对他的妹子爱护得紧,就像……有时候我觉得就像一个吃醋的丈夫一般……”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环顾四周,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一个爆炸性场面,展现给了大家一个意味深长的暧昧的笑容。
堂下百姓发出参差不齐的嘘声,连一旁的捕快、衙役对林我存也露出了揶揄的笑容:“怪不得抓到他以后,他和他妹子之间的举止叫人看了不舒服,原来如此。”
林我存满面通红,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和她不是兄妹,我们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