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萝倒没有觉得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有多好,只在意林我存对自己没有原来那么好了,听了胡妈妈的话,想起郭玉塘的模样和近来的传闻,挣扎着就爬了起来。
看见徐萝听话的样子,徐夫人和胡妈妈交换了个眼色,对她的懂事感到十分欣慰。
等着徐萝梳洗打扮更衣出来接见书繁和郭玉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景郭两人再不耐烦也得等着,这是规矩。
看见徐萝的模样,郭玉塘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分明是硬用粉和妆掩盖着病容,强撑着出来见她们,这是何苦呢?
她略一转眼,就看见徐萝身边站立的两个妇人,目光灼灼正盯着自己,是她认识的,徐夫人和胡妈妈。
郭玉塘能觉察出那两道目光中的恨意和妒意,心里不由得喟然,命运之手让徐家人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跟自己连在一起,当年的自己,被她们所藐视,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是她们的心头刺了吧。
“我一定要低调,低调。”郭玉塘在心里默念:“我惹不起还躲得起。”
她自然明白林我存这段时间住在自己那里,会引起多少人的羡慕嫉妒,可是,她又赶不走也不愿他去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只能自己承担这一切,小心处事。
“德妃,这些日子本宫身体不佳,皇上常住你那里,你要代我多多照顾他。”徐萝的声音把郭玉塘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忙低头应道:“是,陛下。”
徐萝看着这个占据自己丈夫的心的女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味道,可又不能不端住皇后的架子做谆谆教导状。
胡妈妈忍不住凑在徐萝耳边说了几句话,徐萝涨红了脸摇着头,胡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徐萝一眼,转头对郭玉塘和书繁说:“皇后自幼心地良善,家教甚严,有些话不大说得出口,可是你们两位妃子也该知道,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皇帝的子息问题。”
“德妃,你身为二妃之一,应该劝皇上多纳妃嫔,早生麟儿,而不是只顾着自己,把皇上天天留在你长生宫中。”
听见胡妈妈义正词严的责难,书繁心底笑开了花,她压抑着心里的愉快,故作愁眉不展状,低头不语,皇帝又不常去承明宫,这把火反正是烧不到自己身上来的,除了生不了孩子以外,胡妈妈可挑剔不到自己。
郭玉塘见胡妈妈擅自就替徐萝发言,指责自己,脸上一下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那不就是说自己一个人霸着皇帝,不让别的女人靠近他吗?
这是什么话?如此说来,自己不就成了一个霸着林我存不放的狐狸精了?
想起自己也曾怀过孩子,和失去孩子时的痛苦,又想想林我存的身世,郭玉塘脸上青白交错,身上寒热交加,直想呐喊出来:“你们知道什么?”
可她仍然按捺住自己:“胡妈妈,你说得是,我会劝皇上的。”
见郭玉塘不痛不痒地回答了这么一句,胡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自己始终不是宫里的人,管她的,好歹今天也敲打了她一下。
徐萝看着郭玉塘,觉察不出地冲她微笑了一下,笑里隐隐有着歉意,对于这个清瘦的女子,她恨不起来。
郭玉塘抿着嘴回到长生宫,卸妆时,难得地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拍,吓了清白明白一跳,德妃娘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少见的隐隐约约的愤怒。
林我存下朝后习惯性地往长生宫来,宫里却是不同于以往的安静,他走进去,只见郭玉塘斜靠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发呆。
林我存看看清白明白:“德妃怎么了?”
清白明白对视一眼,清白谨慎地回答:“回皇上,今天德妃娘娘和景贵妃去探望了皇后娘娘。”
“皇后身体不好了?”林我存心里一跳。
“回皇上,皇后娘娘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
“你就别问她们了。”郭玉塘在那边听见了,跟林我存说:“你过来,我跟你说。”
听着德妃娘娘这跟平常大不相同的说话语气,清白明白知道今天这两位主子之间肯定要发生冲突,见皇帝走了进去,两人急忙叫上其他宫女,退了出来。
“来,我存,我跟你说。”
“今天景贵妃来约我去探望皇后,有人就说,叫我不要自私,应当劝你广纳妃嫔,早日为我建元王朝增子添女。”
林我存看见平日温吞的郭玉塘一脸怒气,倒觉得有趣,“哈”的一声就笑了出来,把郭玉塘气得七窍生烟:“所以,陛下,从今天起,请你移驾别的妃嫔宫中,不要让别人以为真是我郭玉塘独占着你一人不放;而且,陛下还是采纳百官的意见,早日广开宫门,多进些女子来充实后宫。”
本已经想好跟林我存郑重地说完这些话,转达了皇后那边的意思就行了,可说完之后,郭玉塘心里升起一股子委屈和酸意来,那酸意闯进鼻腔,直冲她的眼里,呛得她眼泪汪汪。
这段时间以来,林我存常住她这里,早出晚归,很有点两口子单独过日子的味道,郭玉塘已经渐渐习惯了天天能见到他的日子,如果不是贵妃常过来和今天去探皇后,她还真忘了这里是一夫多妻的世界。
林我存见郭玉塘说完话,像是要哭的样子,也不敢笑了,上前来把她抱住:“今天你怎么了,怎么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大异于平常?谁给你委屈受了,跟我说。”
郭玉塘满心的委屈被林我存这么一说一抱,顿时化作眼泪流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自己心里难受罢了。”
她怎能说得出自己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个要求,在这个世界上,不流行这个,林我存已经算是好的了,也还是放不下徐萝和书繁。
林我存觉出郭玉塘哭了,便扳着她的脸帮她擦眼泪:“你别管她们说什么,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些话是皇后说的吗?”林我存难以想象徐萝那小巧可爱的嘴唇里会吐出这么世故冰冷的话语。
“不是,是胡妈妈说的。”郭玉塘听见林我存是向着自己的,心里就平衡了一点。
林我存微微点头,这话的确不像是徐萝所说,她的心思不会那么复杂:“胡妈妈,那个奶娘?她是有点护短,算了,你也算是一个主子,别跟她一个下人计较。”
“可是她的话让我听了不舒服,你还是别老呆在我长生宫了,去景贵妃那里吧,我听不得别人说我的闲话。”
“你以为我去景贵妃那里她就可以为我生孩子了?”林我存笑了:“她可生不了了。不过,说到这个,我也只愿意……你……为我生孩子。”
听了林我存这话,郭玉塘心里升起一股甜蜜来,嘴里却倔强地说:“不是还有你的皇后吗?”
林我存一怔,刚才那句话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脑海里丝毫没有想到其他女人,这时郭玉塘一提醒,他眼前便浮现出徐萝那张娇滴滴的脸庞来,她自己都还像个孩子呢,随即他摇摇头,把徐萝的面容抛向脑后。
这段时间,他得到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安宁,而这一切,他觉得全部拜郭玉塘所赐,两人相处的平和、自然是他在别处得不到的,他可不愿意轻易打破这种宁静。
对于后宫的平衡,林我存一向很有把握,当时接书繁进宫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心一意对徐萝,偶尔驾临一下书繁那里就行了。
对徐萝,他心里是疼爱万分的,这么一个娇小姐,嫁给自己这个穷光蛋,自己平时又照顾不到她,让她在战乱中受尽惊吓,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好了,自己绝不再让她吃苦受罪。
对于书繁,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也知道她不过是一个高级的娼妓,她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少真情在里面,是可以斟酌的,后来他也常常想到书繁对自己好的时候的举止,总觉得她的态度里有着一丝不真实,特别是跟郭玉塘一比较,就益发明显,所以,让她进宫来,只不过是履行自己的承诺,和对她的一种报答。
只是没想到还能和郭玉塘重逢,这一下,他心里懊悔不已,因为他这才发现,在他心底深处,从来没有谁能取代郭玉塘的位置。
徐萝是明媒正娶的,皇后的位置没有办法随意改动,但贵妃品级比德妃高,让郭玉塘屈居书繁之下,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过意,还好,郭玉塘对名利淡薄得很,从来没有在这个上面计较过。
有她们三个就够了,林我存这么想,徐萝和郭玉塘都不是会争宠的性子,书繁呢,虽说过去是那种女人,但现下看着也还谨言慎行,这样的后宫,是再安稳不过的了,他可以全心用在国事上。
可是,今天听了郭玉塘的话,林我存心中有点嘀咕了,难道这后宫要开始不平静了吗?也怪自己,这段时间老呆在长生宫,给别人落下口实,还是自己尽量来扭转局面吧。
第二天一早,他便跟郭玉塘说:“玉塘,从今天起,我就各宫轮流去吧,你不要多心。”
郭玉塘能说什么呢,林我存此举,也算是为她开脱。
见林我存又来坤元宫并打算在这里过夜,徐萝吃了一惊,想不到郭玉塘还真敢跟皇帝说,可随即心里就欢喜起来,因为林我存在她这里时,总是温温柔柔地待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这就够了。
林我存看见徐夫人和胡妈妈,想起了郭玉塘的话,想到二人干扰后宫中事务,有心想叫她们二人别再进宫,可是仔细想想,自己也不能时时陪着徐萝,没了两个老的关照着,徐萝还是孤单了些,遂又作罢。
书繁听说皇帝第二天就去了皇后宫中,心里诧异郭玉塘对林我存的影响,不过心里也高兴起来,自己的计划成功的几率增加了。
秋天到了,徐萝的病情迁延不愈,林我存在命太医为徐萝诊治的过程中也已得知徐萝的身体情况,不禁黯然,大概上天觉得她已经足够美足够好了,所以要取走她的一样东西,不让她十全十美,他也不戳破这个事实,仍旧如同往日一般对她。
这天早朝后,左含香单独求见林我存,重光寺事件以来,君臣二人的关系十分僵,两人日常见面皆为公事,极少有以往那种共同进出的情形。
有人就猜测柱国上将军是否要开始失宠了,可仔细观察一下呢,左含香手头上的权利一点也没减少。
林我存刚回到长生宫,听了禀报,想想还是宣他进来。
他看着左含香,发现左含香比以前清瘦了一点,心里有点愧疚,是国事让他太操劳了吧,等着,自己再努把力,多学学,争取减轻他的负担。
“陛下,”左含香施着礼,眼睛就望着周围的宫人,林我存叹气,莫非这个大哥又要提什么特殊要求:“你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