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家中成年男丁只有自己的丈夫管俊武了,可是从他的行踪上来看,大概暂时顾不上管家的这些女人们,就算他在,也好不到那里去。
眼下,还是只能往远处走,离京师越远越好,郭玉塘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书籍,伴随着国家易主、政权更迭的往往是连绵不绝的战乱,时间的长短却是不好说。
在国家已经没有了主人时,各路的英雄豪杰……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强盗土匪,要开始出来兴风作浪了,他们大都会趁此机会捞一点好处,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心里疑惑着怎么会是异族的入侵结束了熹商王朝的气运,难道支高跟这事无关,可是他的儿子支存真分明又在若羌人到来之前就转移出去了,郭玉塘想半天也没想出个眉目来,管他的,不想了,还是怎么保好这一家老小才是真。
悲伤管悲伤,路还是要赶,她们无论如何,必须在各地开始乱起来前赶到泊州。
郭玉塘一面感谢芮红照的提前通知,要不是她,说不定这时管家全家已经是若羌人的刀下亡魂,再或者,被迫陪着管尔平父子为国殉难,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战,以公公的脾气,搞不好还真会要全家陪着熹商王朝殉节。
另一方面,郭玉塘又庆幸,还好自己没嫌麻烦,带出了全部的房契等文书,手上的财物也全带了出来,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加上各房手里的积蓄,她们应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郭玉塘一面叫人紧急去购置孝服,全家人都穿上,一面安慰着老太太,劝说着羊氏等人,不能就此停留下来。
老太太还是顾大局的,悲伤之中不忘接纳郭玉塘的建议,要大家坚持着往前走。
管家一家人披麻戴孝往前行路,这倒成为了她们最佳的掩护。
当她们终于到了泊州自家的庄子上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令她们大吃一惊。
原本一个丰饶自足的庄子,现在变成了一片废墟,丁管事呆呆看着这场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他是来过这里的,记忆中这里住着十几户人家,不说是牛羊成群,也是鸡鸭遍地,更还有那连片的庄稼地,聚集成一个小小村落的几十间房舍。
现在出现在她们面前的,除了那一片烧成废墟的屋舍外,还有那散倒的秋天的草垛,零乱地点缀着这一片荒野。
丁管事一下子慌了,这下,他们这一大家子人该到何处去?
郭玉塘看着这废墟,明白这就是乱世的症状之一,平民百姓是无力自保的:“丁管事,最近的地方有什么集镇?”她还是得先把家人安顿下来。
丁管事镇定了一下:“二少奶奶,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镇子叫宾宜镇,约莫有着十来里地。”
“好,我们先到那里去住下,再设法打听这庄子上的情况。”
一行人掉头忙赶往宾宜镇,毕竟天气渐渐凉了,天黑得也比以前早了。
紧赶慢赶,管家人终于在天黑透以前赶到了宾宜镇,找了客栈住了下来。
安置好家人,郭玉塘叫丁管事去打听庄子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庄子里的佃户又到哪里去了。
在客栈里,打听这个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客栈老板侃侃而谈:“不就是那庄子上相对富裕一点吗?多打了些粮食、多养了些鸡鸭吗?这些都是会引人眼红的啊,这不,前些日子世道乱了,谁知道附近山头有人自称山大王,立起了大旗,招兵买马,这不就需要粮草吗?结果庄子上就遭了殃,被那伙人抢得一干二净,末了一把火把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那庄子上的人呢?”丁管事急问。
“被那些强盗杀死、烧死了好几个,剩下的没办法,各自投亲靠友去了。”
“那庄户管事龙老大呢?”
“他最惨,老婆孩子被活活烧死,人也给打成了重伤,还没抬到这镇子上就咽了气,唉……你打听这些个干什么?”
“唉,大哥,我们是龙老大的亲戚,也是逃难过来投奔他的,结果……”
客栈老板为他们深深叹着气,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他们。
郭玉塘听丁管事说了事情经过,也只能表示同情,但这时,她最要紧的是帮全家人找一个安身之地。
管老太太听说后,闭上眼睛想了半天,这才道:“玉塘,看样子我们还是只能回老家去避一避了。”
回老家,那可得奔波上好几百里地去,且不说路上安不安全,光是颠簸就怕这些女眷吃不消,可是,呆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同样面临着许多不测。
郭玉塘想了又想,把家人全部召集在一起,讲了老太太的意思,羊氏想要反对,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点头。
郭玉塘又召集了所有下人:“各位,大家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形,我们只能回老家去,路途遥远,我也无力保证大家的安危,现在就请大家自己拿主意,愿意同我们一道走的,我先谢谢,不愿意同我们一道走的,管家会给大家一点遣散的费用,将来世道太平了,我们也回到京里了,到时候愿意来继续帮衬管家的,我也欢迎。”
带的人太多,不但开支大,更会惹眼,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不如先裁减一点下人,也好减轻负担,至于人手少,她们会更劳累一点,安全性也会降低,这就顾不上了。
跟着她们一起来的丫鬟仆妇男仆车夫加上丁管事,约莫有三十人,共有十辆马车,这都得减去不少,免得队伍太过醒目。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半天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说:“二少奶奶,你们要减人手,那马车减不减?”这是车夫叶老培。
“人少了,马车看样子也要减,要不车太多了不好招呼……”郭玉塘沉吟着。
“那,二少奶奶,我在管家这三年的工钱都没有结,我现在也不要了,就拿马车来抵工钱和遣散费吧。”
这叶老培倒是打得好主意,一辆马车,加上马和车上装饰,比他三年的工钱可多得多。
郭玉塘直觉是不划算,可是,马车总归要卖掉几辆,不如做个人情,她正想着呢,有人又开口了:“二少奶奶,叶老培说的你不同意的话,那就再加上我吧,我这几年的工钱也不要了,把马车给叶老培和我吧。”
郭玉塘一看,原来是侍候羊氏的一个妇人,一直跟叶老培相好,这次,看样子是要为心上人豁出去了。
郭玉塘心里有点感动,为这妇人对叶老培的真情:“好吧,就这样吧。”她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什么也不给你们也说不过去,这根簪子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个纪念吧,希望你们二人过得好。”
有人开了头就好办了,不多会儿,除了各人房里的丫鬟,侍候老太太的一个仆妇,麴姨娘手下的一个奶娘,还有丁管事、昆叔、阿杰,和四个车夫外,其余的下人全部遣散了。
郭玉塘安排人重新收拾了一下东西,这才带领全家绕道永州回转老家忠孝县。
然而,世道已经乱得厉害了,不管她们再怎么祈求一个平静的生活,该遇上的劫总是会到来。
才出发没过两天,走到前面的一座名为鸡泽山的山脚下,事情发生了。
管家人正与几个赶路的旅客结伴前行,突然,前面道路两旁就“哗琅琅”响起了一阵类似于拨浪鼓的声音,伴随着那声音,从树丛后、山坡上冒出了许多人来。
郭玉塘他们一起的两个人大叫:“不好,有劫道的!”边叫边就拼命往回跑,郭玉塘坐在马车里,又惊又怕,恨不能自己像那两个单身旅客一样,也下车自顾自逃命去。
才那么一闪念,那些劫匪就轰然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就听见有人叫:“大哥,就是那几辆马车,车上都是有钱人,我跟了两天了。”
郭玉塘心里暗暗叫苦:“什么时候自己家人露了白,叫人盯上了。”
丁管事骑马走在前面,只能硬着头皮应答:“好汉,我们只是普通旅客,路过此地,不知有几位好汉在此,多有惊扰,万望原谅则个。”
就听见有个声音回答:“不要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老子听不懂,老子就一句话,留下钱财,免你们受苦。”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
旁边另外几个旅客各自抖索索地掏出身上的银钱,有喽啰就过来拿走,看见钱财,那大汉果也没有食言,微微偏头,那些喽啰们就让开一条道,让他们逃命去了。
丁管事还想周旋一下:“好汉,我们这车上全是女眷,都是回家奔丧去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请好汉行个方便,放我们走吧。”
那些强盗们一听,发出一阵怪笑来:“女人,好啊,山上就缺几个女人陪我们睡觉,大哥,把她们全掳上山去。”
那大汉没有出声,用手搓着下巴上的胡子,似乎在考虑手下人的想法的可行性。
丁管事一听糟了,这样管家的女眷们岂不是全部要受辱?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大哥……”
丁管事扭头一看,二少奶奶郭玉塘走下马车来。
郭玉塘在车上听了一阵,见势不好,想了几想,鼓起勇气走了下来。
那大汉看见郭玉塘,眼睛一亮,及看见她身上的重孝,眼神又黯淡下来。
郭玉塘施了个礼:“大哥,小妇人不过是陪着家中长辈回乡奔丧,因着长辈年岁已大,才租的这几辆马车让老人乘坐,我们并非什么有钱人家。”
她打定主意,先否认自己是有钱人家,本来她们都早已换了普通粗布的衣裳,贵重首饰也早就收了起来,除了马车以外,实在没有哪里可以显示出来她们是有钱人。
旁边一个声音尖尖的汉子叫起来:“胡说,我在宾宜镇缀上你们的时候,你们的马车有七八辆,下人有二三十人,怎么不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