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嫁进管家以来,类似出外避暑之类的事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管家到底还是一个节俭的人家。
只是郭玉塘现在掌了管家大权,自然知道这家中并不缺那点钱,只是没有舍得消遣的意识,于是她就开始安排此事。
管家在乡下的庄子有好几个,其中老家那两个最大,每年秋末便把庄子里出产的粮食鸡鸭送到京里来,管老太太每次一尝到家乡的食物,便顿起思乡之情。
只是去避暑便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郭玉塘仔细看了管家另外几个庄子的位置,选定去离京百来里地的泊州,那里的气候比京里凉爽不少。
她把这个想法提了出来,除了老太太,其他人皆举双手赞成,而老太太,不过就是岁数大了些,怕路途颠簸不适,郭玉塘急忙说出自己会做足安排,就请老太太放心。
管尔平同意是因为公务太忙,无暇陪伴家人,不如让家人出去散心;管俊文同意是因为妻子最近逼迫太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着妻子出去走一趟,也许就会转了心性;女眷们就不用说了,能离开这个四方的院墙围困的空间,出去见见外面的天空,就像犯人终于得以放风一样。
郭玉塘开始安排人手做出发前的准备。
这天深夜,郭玉塘看完自己写好的各种临行前的准备事项,满意地一一打上勾,正要叫芫均和春光进来帮自己洗漱,就听窗外有人敲窗格。
郭玉塘吓得浑身一抖,半夜三更,难道有贼?
她大着胆子问:“谁?”
“是我,芮红照。”
郭玉塘一听的确是芮红照的声音,这才上前去开门,芮红照闪身进来,顺手就将门掩上了:“妹妹,我说几句话就走。”
“就是一件事,你赶快收拾收拾,离开京师吧,迟则有变。”
“芮姐姐,这是怎么了?来,坐下说。”郭玉塘拉着芮红照的手。
“也来不及跟你细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是我得到的确切的消息,最近京师里会发生大事,留在这里危险很大,赶快走。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我走了。”说完,芮红照拉开门就出去了。
郭玉塘看着芮红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愣住了,芮红照这简简单单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如果不真的是急事的话,芮红照大可明天一早派人送个信来,这个辰光她一个人亲自跑来,又急匆匆说完就走,显见当真是紧要的事。
郭玉塘想着她的话,叫自己赶快走,留下危险很大,会是什么大事呢?
在这个时代,好像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吧,除了战争、除了皇权更迭,还有什么能干扰到自己的生活呢?
这里是一国之都啊,会发生战争吗?天下最近太平得很,也没听说皇帝的身体有什么不好,郭玉塘苦苦思索,思索着“大事”的可能性,突然,前几天管俊武临出门前说的那句话跳了出来“……你们就等着瞧吧,这天下……等着,包管我们管家翻身……”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管俊武跟支存真走得近,支存真是支高的儿子,支高一手遮天,难道……这天下要换皇帝了,这可能吗?
郭玉塘管家之后,因着跟外界接触较多,自然也多少知道一些京中的新闻,又听过公公和大伯子唉声叹气这司马家的衰落,对时事也相对敏感些,综合丈夫的异常言辞,当下立即判断芮红照所说的大事肯定跟政变有关。
她想了半天,听到外面的更鼓响,这才上床躺下,也没再叫芫均和春光了。
郭玉塘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催促下人赶快备齐远行的物件,又叫丁管事过来:“丁管事,请你亲自去芮家走一趟,如果到门前看他们家跟平时一样,就去求见芮大小姐,请她务必过来家里一趟,说我有要事见她,如果见他们家人正有出外的的举动,就不用进去了。”
丁管事知道二少奶奶跟芮家大小姐较好,大概有什么急事,可是最后那句话他又听不懂了,只好忙忙地一个人去了,转过街角,才看到芮家的大门,就见几辆马车“辚辚”驶出,芮家大小姐骑在马上,跟着车,沿着大街瞬间走远了。
丁管事见状遵命往回走,到家就去禀报郭玉塘:“二少奶奶,我去了,远远就看见芮家的几辆马车出去了,芮家大小姐坐在马上,跟着车,跟你说的一样,所以我就回来了。”
郭玉塘听了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丁管事对这莫名其妙的差事十分不解,嘀咕着自去做事。
听到丁管事的回报,郭玉塘心跳得很快,连芮红照都陪家人离开京城了,那她所说的必定是真的,自己也要赶快带着家人离开。
管尔平父子二人已经上朝去了,这先不管,等他们回来再说。
可是,跟管家其他人怎么说呢?说是芮红照通知的自己,这不是出卖她吗,而且,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芮红照并未说清楚,自己也是全凭猜测,怎么能告诉管家人呢?
郭玉塘心跳如擂鼓,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晚走一天,就有可能遇上大事,全家的性命就无法保障。
把昨夜想好的说法在心里过了一遍,郭玉塘吩咐芫均她们分别去通知各房准备今天下午就出发,各自带好自己的值钱物件,而后便去见管老太太:“奶奶,本来我打算是五天以后出发,可是昨天我瞧了黄历,那几日都不宜远行,所以既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日就出发吧。”
管老太太疑惑道:“那就慢慢儿走吧,这事不用急。”
郭玉塘按捺住心里的焦躁:“奶奶,却是非今日走不行了,孙媳妇无意中得了一个消息,说是京里最近会有妖魔作祟,我们还是尽早出去避一避。”
管老太太楞了一下,妖魔作祟?这是什么说法,但她看看郭玉塘的样子,眼神中透出了一股焦急,跟平时那种平静稳定的样子大为不同,心里便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自从将这个家全权交给郭玉塘去管以后,管老太太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现在,不过是早出发几天而已,不用去胡思乱想吧。
管老太太决定还是随和一点,于是点头道:“好吧。”
郭玉塘松了口气,叮嘱明光她们:“把老太太的首饰匣子、钱箱都带好了,衣裳等物件再多带些。”
然后她匆匆回屋,丁管事已经按郭玉塘的吩咐,将管家的房契、田契、地契都带过来交给她,同时心里感到十分迷惑:“不就是出去避个暑吗?值得这么大张旗鼓把所有家当都带上?”
郭玉塘同他清点了一番,这才郑重地收了起来。
在一片纷乱嘈杂声中,管家人出发了,这倒也好,要出去避暑的事大家都知道,只当做是提前出发罢了。
郭玉塘没有忙着走,特地等公公和大伯子回来告别。
管尔平和管俊文回来看见管家已经空了大半,十分诧异,郭玉塘忙屏退下人:“公公,大伯,媳妇今天安排大家提前出发,实在是情非得已。”
她谨慎地看看屋内外,低声说:“我听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最近京里要发生大事,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所以决定今天就出城去,就当是提前去避暑,我就等着你们回来跟你们说一声,是否要我们在城外哪里等着,如果真有事发生了,你们速速出城跟我们会合。”
管尔平和管俊文惊讶地对视一眼,儿媳妇这是怎么了,怎么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媳妇啊,要提前走怎么不先跟我们打个招呼呢?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你也赶快去追她们吧,别叫她们老等着。”
郭玉塘见公公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急得想跺脚,按理说,他们应该比自己更敏锐才是。
她叹气:“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有事的话,你们也到庄子上去好了。”
管尔平和管俊文心里都在想:“没有什么事,我们哪里离得开京师。”
出了城门,郭玉塘总算松了口气,到底京师会发生什么事,这三五天之内必见分晓。
一行人中尽是妇孺老幼,是以管家人前进的速度非常慢,郭玉塘几次说要加快速度,总遭大大家的反对,只能按下心中的焦虑慢慢前进。
到了第三天傍晚,她们刚宿在单河镇的一家客栈里,正吃着晚饭,就听外面马蹄声急,没过多大会儿,就有人跑了进来,大声嚷着:“不好了,不好了,京师被若羌人占领了!”
旅客们都惊恐地从各自房中跑了出来,纷纷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大声报信的人也只是听说来的,详细情形却什么也不知道。
管老太太听见那人的叫声,突然明白郭玉塘为什么要提前出发了,她忙问:“玉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玉塘镇定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说的妖魔作祟……”
“那只是我怕你坚持不肯走胡诌出来的,世上哪有什么妖魔。”
“你怎么知道会出事的呢?”
“我只是无意中得了一个要出事的消息,具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此刻,郭玉塘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庆幸的是她们已经离开了京师,后悔的就是没能再跑得远一点。
“哎哟,尔平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俊文现在怎么样了?”羊氏和甄彩异口同声地嚷起来。
郭玉塘忙叫丁管事出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然后说:“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京里是个什么情形,谁知道若羌人会不会一路上打过来呢?所以,我们还是得尽快赶路,早日到达泊州,那里相对安全一点。”
“不行,我要回京里去,死也要跟俊文在一起!”这是大少奶奶开始歇斯底里的声音,虽然跟丈夫时有矛盾,可到底也算是感情不错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