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我存看见那妇人拉下黑布,露出了一张他令他魂萦梦牵的脸,那是郭玉塘。
只见她口中的确塞着一个布块,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抑或是泪水,他也不知道,只是心中立即觉得莫名地绞痛起来,那眼睛依旧饱含着情意,那泪水依旧能够打动他的心,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就听见外面的叫声,随着那声音,整个屋子内外情境发生了变化。
只见郭玉塘猛然挣开那两个妇人的挟持,向自己冲了过来,林我存不由得伸手去迎接她,管俊武竟然无耻地利用自己的妻子,她受了多少苦?
却只见郭玉塘的目光已经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似乎看向了自己的左肩,林我存只道她身子站立不稳,急忙迈上一步,想要接住她,却只见她拼尽全力般一跃,整个人合身向他左边直扑过去。
林我存伸出的手只接到了空气,他的指尖触到了郭玉塘的衣裳,微微的一擦而过,只有仿若蝴蝶翅膀一般的触感,伴随着两声咒骂,郭玉塘就像一片坠落的树叶般,飘落到了地上。
左含香只看见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扑向林我存,只道那也是刺客,心里只来得及蹦出一个词:“完了!”却只见有两个从林我存左边偷袭的刺客收不住势子,刀剑同时刺进了那月白色的身体。
“玉塘!”林我存扭过身来方看见郭玉塘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恍然大悟,她是为了替自己挡住袭击而扑向自己的左边。
看着郭玉塘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身体,那两个刺客正忙着从她身体上拔出刀剑来,林我存怒形于色,腰刀出鞘,两刀便结果了那来不及拔出武器的两人的狗命。
还没等他去查看郭玉塘的情况,一股冷风从后面袭了过来,林我存下意识地一低头,一柄钢刀已经削断了他眼罩的带子,伴随着一绺头发落到地上,有刺客在他身后发动了袭击,林我存转身应战,两眼直冒怒火,“唰唰”几刀把那刺客逼了开去,就这么一眨眼功夫,左含香已经赶到。
“你们这些狗贼!纳命来吧!”左含香悲喜交加,这短短一瞬间,自己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他也看清楚了,庆幸着有那女人替弟弟挡了那么一挡,否则结果还真不好说。
其中一名刺客突然看见了林我存的眼睛,大骇,尖叫起来:“鬼呀!”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左含香暴怒之下,痛下杀手,手中宝剑如同闪电一般,立时追着刺穿了那人的身体。
见武艺高强的柱国上将军赶来援救,而且手下毫不容情,连杀几人,把屋里剩下的刺客吓得胆战心惊,只道不好,连声说:“退!速退!”侍卫们士气大涨,跟着追击出去。
外面的刺客们见管俊武已死,屋里的伙伴似乎也没落得什么好,连皇帝的衣服边也没碰到一角就连死几人,惊叫着退了出来,顿时显出颓势,连连呼哨,各自往不同方向逃去。
左含香追到门口,心里又记挂着林我存,忙叫道:“保护陛下要紧!”见外面的卫兵们追杀过去,自己便折回来看林我存。
却只见林我存跪坐在地,抱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子,连声呼唤:“玉塘,玉塘……”
林我存见刺客们已经撤退,左含香掌控了大局,于是忙回身过去看郭玉塘。
他放下腰刀,小心地把倒在血泊之中的郭玉塘的身体翻过来,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他忙抱住她,伸手拉出她口中的布块,拂开她脸上沾着鲜血的头发,连声叫起来:“玉塘,玉塘……”又忙着抓起腰刀,割开她的绑绳。
似乎是听见了林我存的呼唤,郭玉塘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林我存那焦急的面孔,安慰般地微微翘起嘴角:“我存,你没事吧?”
林我存手慌脚乱,一边摇头说:“我没事。”一边想要拔出郭玉塘身上的那一刀一剑,就听左含香的声音:“动不得!”扭头一看,左含香赶了过来,低头看着郭玉塘的伤势,制止了他的行动。
“刀剑一拔出来,血流得就更快了。”左含香认出了这个女子,诧异她怎么会跟林我存认识,又忙着转身叫人:“赶快叫医官过来。”
林我存闻听不敢再拔了,他也知道不能拔,只是慌乱间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减轻她的痛苦罢了,再看郭玉塘,只觉她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存,这次你怕是救不活我了……只要你好好的……”
林我存看见郭玉塘含着笑,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消失在这空荡的酒馆中,犹如突然有一把利刃生生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去,胸腔内剧痛莫名,眼泪就迸了出来:“玉塘,你别走!”
左含香惊讶于林我存跟郭玉塘称呼和举动的亲昵熟稔程度,知道这女子对弟弟一定很重要,于是忙招呼着赶来的医官对郭玉塘进行抢救,一面就吩咐立即备车马,准备医官替郭玉塘包扎后就立即送她回京。
医官看见林我存紧紧抱住郭玉塘不放,自己无法展开救治,为难地看着林我存:“皇上,请到一旁等候,容下官施救。”见林我存好像没有听见,便把求助的眼光看向左含香。
左含香一看这不是办法,上前劝说:“陛下,请把这女子交给医官救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对左含香的话,林我存好像还听得进去一些,他抬头茫然地看了左含香一眼,医官乘势接管了郭玉塘,左含香忍不住拉起林我存的手:“陛下,不要着急,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他看郭玉塘伤势严重,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林我存任由眼泪淌下,他看着医官剪开郭玉塘的衣裳检查、上药、包扎伤口,抬头冲他们微微摇头,好像已经无力回天,忍不住一把推开那医官,抱住郭玉塘痛哭起来。
酒馆内外众人皆呆呆看着,这个从来都是以冷静沉着而著称的皇帝,今天怎么如此失态,他怀里的那个女子,对他究竟有什么意义?
马车已经备好,林我存却不愿假手别人,自己亲自抱了郭玉塘上车,不管浑身的血迹,一路上毫不松手。
左含香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看见林我存不断低头亲吻郭玉塘的脸颊嘴唇,嘴里一直轻声呼唤:“玉塘,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等回到京师,我会召集所有最好的大夫来救你……玉塘,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绝对不原谅你……”
左含香心中一沉,这个郭玉塘,恐怕才是弟弟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查查她的过去,她死了倒还罢了,如果她不死,那一定会在弟弟未来的生活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看见皇帝行猎带回的不是猎物,而是一个伤重欲死的女人,整个京师沸腾了。
皇帝亲自将那女子抱进长生宫,一向不会对下人发火的他似乎被急怒烧灼着,一会儿嫌太医动作太慢,一会儿嫌宫女换药的手脚太重,一会儿又嫌宫人进出的声音太吵,大发雷霆,声震屋瓦,把宫女太监们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最后皇帝赶开宫女,亲自为那女子换药,一直守在床边,天黑了,德赞冒死进去提醒:“陛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皇帝猛然转过脸来,盯着德赞,那只奇异的眼睛把德赞吓得一抖:“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们给她陪葬!”
德赞不敢再出声,倒退着出去了,冲着阶下候着的人们直摇手。
第二天,皇帝没有上朝,这是他登基以来的头一遭,为了一个突然冒出的女子连朝政都不顾了,这在建元朝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然后,皇帝的左眼是重瞳这件事终于传了开来,这又掀起了一场轰动,而皇帝,大概也不想再遮掩了,自此之后就再没戴眼罩。
有人就说,怪不得林我存能做皇帝,原来是因为他长着这样一只眼睛。
听着宫中传出的各种绘声绘色的说法,有臣子坐不住了,在左含香面前直敲边鼓,左含香也不好说什么,回想着他从妻子以及其他途径打听来的情况。
听说郭玉塘是殷岭县人,曾因虎口救母被前朝皇帝颁过旌表、建过孝女牌坊,几年前嫁到管家后,深得管老太太喜爱,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她。
只是她丈夫管俊武不成器,一直不断生事,还曾经将妻子打骂至流产,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若羌人进京后管俊武、郭玉塘夫妇和管家人下落不明,但管俊武又跟支存真一起出现过,这好像又说明两口子并不在一起,只是这次管俊武利用她当诱饵,让林我存眼里只有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象,而后突然发动袭击。
这就可见管俊武是知道林我存和郭玉塘之前是认识的,这就奇了,当初林我存投军时说自己是殷岭县人,莫非郭玉塘出嫁之前就和林我存相爱了?
左含香推理来推理去,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面对着德赞禀报来的皇帝不吃不睡,整天就守候在床前,只把那郭玉塘的手捧在脸旁,望着那昏迷不醒的人不时流下眼泪的情景,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对林我存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惟愿她尽快康复,让林我存的理智也尽快回到身上。
对于这次刺杀皇帝的事件,他们知道得实在不多,刺客们逃走得相当迅速,而且,即使是那些受伤倒下的刺客,也有人补上几刀再逃走,所以,现场竟然连一个刺客的活口也没抓到,所以,这事幕后的主谋究竟是不是支存真,也还是有疑问。
也许,等到那个郭玉塘清醒过来,或许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到一点情况,毕竟她是跟管俊武他们一起出现的,也算是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