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就听见卧室里传来说话声:“含香,你在跟谁说话?”那声音软软的,好像刚从梦中醒来,柔情绻缱。
左含香听见那声音,脸色柔和起来:“是我娘。”
左夫人一听那声音,险些栽倒在地,那女子的声音她认得,是芮红照。
左夫人这边一时间还想不出该说什么,卧室里面就一阵“悉悉索索丁玲当啷”乱响,好像里面的人在忙着起床结果弄得手忙脚乱的样子。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左夫人涨红了脸的同时,觉得一阵头晕,忙扶着桌子边坐了下来。
听见里面的响动,左含香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嘴角露出笑意来,冲里面说:“红照,别急,慢慢的,慢一点娘又不会怪你。”
“你说是吧,娘?”这句话是跟左夫人说的,左夫人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儿子跟红照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自己是知道的,那年两人私奔后大概红照已经是儿子的人了,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
而后根据他们的观察,儿子跟红照私下还是有来往的,可像今天这样赤裸裸带回家来过夜还是第一次,明显是要在外人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这不是要命是什么?
左夫人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芮红照在儿子这里过夜的事没两天就会传出去,儿媳和她娘家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外面又会传成什么样子?对两家,不、三家人都有很大影响啊。
“含香,你……你们这也太不知检点了,怎么能这样呢?”
这话说得重了一点,左含香却也不动气,依旧微笑着:“我怕什么。”
“你们就算是要在一起,也不该在家里啊。”左夫人急得口不择言。
“如果不是怕芮叔叔赶我出来,那我就去红照家住了。”
什么?左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就知道儿子这脾气,什么都不管不顾。
“我早跟你说了,司马茹那孩子大度得很,她不会拦着你纳妾,你就正大光明把红照纳回来不就行了……”
“娘,我也早说了,这事呢,非黑即白,要就我休了司马茹,堂堂正正把红照娶回来,要就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怕外人说?要是红照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怕什么。”左含香还是那句话:“有了孩子就生呗,我想你大概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左夫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儿子怎么这么毫无顾忌?
这时,帷幕拉开了,芮红照红着脸,扭捏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蹭了出来:“左夫人……”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大方豪放的样子。
未婚女子在男人家过夜,还没起床,就被一个不能拒之门外的长辈撞见,她再怎么不拘束,也免不了羞涩满脸。
左含香见状不禁失笑,被芮红照狠狠瞪了一眼,意思是说,这个时候你不来帮我,还在看我的笑话,你等着。
芮夫人一眼看见里面床上帐子放下一半来,露出来的那一半被褥凌乱,更惹人遐思,床边椅子上还搭着儿子的衣裳,地上更扔着芮红照来不及收拾的发簪、袜子。
看着芮红照,左夫人又爱又恨:“红照,你过来。”芮红照蹭到左夫人身边坐下。
左夫人拉住芮红照的手,轻轻拍着,这双算不上细皮嫩肉的手这几年给了自己多少支持啊,自己怎么忍心责怪她。
“红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刚才的话,我只是担心你的名声……”
芮红照想要大笑,又生生忍住:“夫人,在跟着含香私奔那天,我就不要什么名声了。”
左夫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话,可是,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可见她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这时,左含香已经走了过来,盯着母亲的眼睛,他揽住芮红照的肩膀,颇有宣誓意味地说:“娘,你看,红照为了我什么都不顾了,那我还怕什么。”
“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人三十而立,到了这个岁数,我也不在乎什么了,我不想我深爱的女人永远见不得人,畏畏缩缩躲在暗处,未必只有成亲了我才能当众爱红照,谁要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吧。”
左夫人一片茫然,早把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从这天以后,芮红照竟然时常在左家公开出入了。
她还是有点避讳左麟和司马茹的,因而常常是往后门直接到左含香的小院去,避开左麟和司马茹的出入路线。
左夫人有口难言,有心跟丈夫说吧,又怕丈夫生儿子和芮红照的气,做出什么驱赶的举动,把儿子又给气走了;不说呢,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丈夫知道了,首先责怪的肯定是自己,说自己连内院的事都管不好。
她又宝贝儿子,也心疼芮红照,也不想得罪儿媳妇,思前想后,打定注意,将来他们二人的事情一旦暴露,自己只推不知道。
绿艾偶尔在左夫人面前提起芮红照在左家的一些事情,左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话,也不听绿艾说,久之,绿艾也明白了,于是便也不再提这话,但凡哪个下人多嘴,就被她斥住。
左家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下人了,有不少是看着左含香和芮红照长大的,也都同情两人感情的坎坷,也很通人情世故,知道这家早迟是少爷的,现在不必做得罪他的事,所以芮红照在左家出入的事,竟然没有人去向左麟告状。
但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左夫人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这天中午,左夫人正等着丈夫回来一起吃饭,就见丈夫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月华,你又叫芮红照来我们家里了?”
左夫人心里一跳:“终于来了。”
她佯作不知:“老爷,你说什么,红照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左麟见妻子毫不知情,就奇怪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一条人影往西院厨房那边去了,很像是芮红照,我还奇怪,怎么她在我们家里那么自然,就像这里是她家一样。”
左夫人心道:“这不已经把这里当她家了嘛。”
两口子正要吃饭,就听外面有人叫:“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绿艾截住了那人:“怎么回事?”
那是平日侍候左夫人的一个妇人,慌张地说:“刚才我看见少奶奶带着小燕和小莺,还有其他几个人,到少爷的院子去了。”
绿艾一听要糟,忙斥道:“你胡说什么糟不糟的,少奶奶去少爷那里正常得很……”便说边就冲那妇人使眼色。
可惜那妇人这几天害眼,对绿艾的暗示视而不见:“绿艾姑娘,你赶快告诉夫人一声,我看少奶奶的样子是怒气冲冲的,恐怕是去对红照小姐不利。”
完了,绿艾心里哀叫,正想上前把那妇人拉走,左麟已经听见了,刚平息下来的怒气又升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走出来问道。
左夫人也听见了,忙着出来,也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绿艾已经抓住了那妇人的胳膊,狠狠便拧了一下,那妇人一激灵,这次倒看见女主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了,心知不好,再不敢出声了。
等左麟两口子赶到儿子住的小院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两口子只看见儿子揽住芮红照的肩膀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媳妇,儿媳妇带去的下人东倒西歪地跌了一地,正忙着爬起来,儿媳妇站在院子中间,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阶上的两人。
芮红照也看着司马茹,脸上并无得意的表情,却充满着同情。
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到现在左麟两口子也没完全弄清楚。
看见左麟两口子来了,左含香只管携了芮红照,出门去了,而司马茹看见老两口,眼泪“唰”一下下来了,哭得是犹如梨花乱颤,可怜极了。
见惯了儿媳妇什么都是淡然处之,对长辈温良恭让,从没动过气、发过火,性格好得没话说,现在哭成这个样子,让左家老两口手足无措。
左麟骂着儿子,借口追了出去,把儿媳妇这个难题丢给了老婆。
左夫人无奈,只能上前抚慰儿媳妇,谁知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几句,司马茹哭得更是不能自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左夫人指挥下人,把司马茹扶回了她的房里,却又不便立即离开,只好坐在一旁陪着。
司马茹哭了一个下午,左夫人也坐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司马茹慢慢止住了哭声,理智好像才回到了身上,这才看见坐在一边陪着自己的婆婆,忙不迭赔礼道歉。
左夫人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犹豫着说:“媳妇儿啊,你别太伤心,等着过后我去说含香去,他也太不像话了,怎么……”
司马茹摇摇头,打断左夫人的话:“不用了,婆婆,今天我总算明白了含香的意思,我也死了心了,你不用去说他什么,也不用拦芮小姐过来家中,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大家照旧继续过日子,平时怎么过今后还怎么过。”
左夫人一下子愣住了,儿媳妇讲出这么决绝的话,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呀:“媳妇儿呀,你别这么想……不过,刚才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司马茹闭口不提:“婆婆,没什么。走,我送你回屋去,今天一下午你跟着我受累了,媳妇在这里先向你赔礼了。”说着,站起来冲左夫人深施一礼,而后便搀扶左夫人,硬是没有容她再问下去,便将她送回自己的房中。
过后左麟问老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左夫人也说不上来,因为她后来先后找了那天在场的人来问情况,大家的说法都差不多。
那天中午,少奶奶临时叫厨房加一个菜,可半天没有送来,她的丫鬟小燕就去厨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