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我存实在看不下去了,像她们这样,那光是叫醒她岂不是要费上一夜功夫?他走了过去,三人惊吓地自动让开了,林我存弯腰抱起徐萝,把她放回床上去:“快帮夫人卸了妆,我也要休息了。”
那中年妇人像要说什么,却眼珠转了一下,没有出声,三人围在床边,七手八脚帮徐萝卸衣卸妆,林我存没功夫理睬,自顾自走到屏风后换衣裳,顺便把眼罩系紧一点,现在成了家,外人太多,自己可得注意别露了行藏。
三个女人在林我存垮着脸的注视下,终于匆匆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出去了,林我存这才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妻子。
徐萝的身体大概真的很差,被香薷……就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丫鬟……叫了好久才半梦半醒哼唧着醒来,还喝过两种不同的药才被放去安然睡下。
林我存小心地在她的身边躺下,偏头看看睡熟的妻子,轻轻叹了口气,就算她愿意,看她这个身体,想要欢好怕也没那个精力,不过,管他呢,自己总算有了家了。
林我存眼睛看着帐顶,思绪却没有向新婚之夜应做的那事想去,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去的岁月。
那时有父母在的家的感觉真的太温馨了,以至于现在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细节都那么珍贵,后来遇上了郭玉塘,还想着两人就组成一个同样温暖的家。
自己先后遇到的几个女子,郭玉塘大方果断,珠儿机灵狡猾,书繁善体人意,这个徐萝却是稚气未脱,美在无邪,几个女子,正如春兰秋菊,各自擅扬。
造化弄人!
要是没有遇到刁德华,那自己应该早就娶了郭玉塘了吧?现在两人各自都成了亲了。林我存苦涩地笑了,旁边徐萝却睡得不安稳,一只手就弯了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林我存偏头看了看,徐萝把脸贴在他肩头,放心地睡着,能被人全心全意地依赖,林我存突然觉得成了这个家,也还不错。
明明胡妈妈早已暗中通消息给徐夫人,说二小姐过得不错,可三日回门,她一见女儿,还是忍不住抱在怀里左看右看,生怕少了一块肉。
胡妈妈的计策却也简单,想必这个女婿是看中了徐家的家境背景想高攀的,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一定会委曲求全,所以只管嘱咐单纯的徐萝,不许林我存碰她,拿徐益和徐夫人的约定来做要挟,不由得林我存不乖乖就范。
至于长远该怎么办,两个女人也没有定论,只是模糊地想着还是等将来看徐萝自己的选择。
看见女儿精神不错,问她夫婿待她如何,她回答说比大哥对她都还好,徐夫人放了点心,又偷偷问女儿,女婿眼罩下的那只眼睛吓不吓人,徐萝摇着头:“不吓人,他对我可好了。”
所谓的“对她可好了”是林我存不厌其烦地整天把她抱进抱出,这种想去哪里就能随便去的快乐是徐萝近二十年的生命中鲜有的感受,她当然喜欢林我存了。
林我存的婚假却到腊月十五就要结束了,徐夫人看见女儿开心自然高兴,可以想到女婿就要出发,不由得满心都是对丈夫的埋怨,要是女儿嫁的是京中的人家,那该多好。
腊八节到了,徐夫人照例带着女儿去重光寺,眼见着女儿成亲后身体见好,她还真得去寺里好好请教一下慧理大师。
林我存自然成为最佳陪伴,他带着自己的侍卫护送着徐家母女直奔重光寺。
上山的人还真多,但在这些在战场上能在敌阵中杀进杀出的兵将们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侍卫们抢到座位后安置女眷们坐下,而后便冲进了等待施粥的人群。
林我存端到粥碗,里面的粥盛得有点满,他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听见侍卫巴樵松一声喊:“将军,将军,你动作快点,将军夫人怕等得急了。”
他心里暗笑,这个巴樵松,怎么教教不会放低声音,他加快脚步走进棚子。
林我存和郭玉塘在京中并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腊八过后,他便开始做动身前往平汉路的准备。
这天,他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衣裳,蕨儿……就是那个年纪小一点的丫鬟,扶着徐萝走了进来,他就听见妻子问:“蕨儿,那天在从重光寺回来的路上,你不是说你认识那个什么管二少夫人吗?怎么忘了给我说她的事了?”
林我存听见“管二少夫人”几个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们在说郭玉塘?
这两天他忙着准备赴任的事,尽力把全付精力投入到公事中去,偶尔想起郭玉塘时,就会觉得她过得很不好,心里便很难受,本想找人打听一下,可是自己在这京中并无至亲好友,想不露痕迹地探听另一个女子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恐怕引人误会,只能作罢。
他想,既然老天让他们在各自成家之后才重逢,那两人间的缘分也就仅止于此吧,男人到底比女人更能放得下。
可是,此刻一听到“管二少夫人”几个字,林我存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蕨儿知道她一些什么?奇怪了,蕨儿怎么认得她的呢?
就听蕨儿有点支吾地说:“二小姐,我有点记不清楚了,等我想想,有空再对你说吧。”徐家这几个陪嫁的下人,却是根本没有改口叫徐萝为夫人。
林我存有点诧异,虽然跟徐家这几个陪嫁的下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这个蕨儿给他一种很爱嚼舌头的感觉,既然先就说过知道郭玉塘的事,现在主子在问着,肯定是急不可待地一口气说出来,说不定还要加油添醋。
林我存眼睛就看向蕨儿,却见蕨儿也正在偷看他,看见他发现自己在看他,急忙掩饰地帮徐萝整理着衣襟。
林我存顿时明白蕨儿是在顾忌自己,大概腊八那天在重光寺外,自己的失态被她注意到了,所以这时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说郭玉塘的事。
于是他灵机一动,站起身来走出屋去,叫陆道安:“备马,我要出去。”说完回屋去拿了件披风,跟徐萝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他快步走到前院,吩咐正拉着马过来的陆道安:“陆道安,我临时有事要去别处,你牵着马去随便遛遛吧。”说着自己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陆道安觉得莫名其妙,看着鞍鞯已经配好的铁浮:“你说,有佩戴着全副行头去遛的马吗?”铁浮喷了一声鼻息,像是在赞同他的话。
林我存飞快地走到自己宅子的后面,看看四下无人,越过院墙,潜到自己卧室的后墙下,天冷,窗户没开,所以不用担心被屋里的徐萝和蕨儿发现。
他侧耳细听,就听见蕨儿说:“……二小姐,我刚去看了,林将军已经出去了,我说的话可不能让他听见……”
“为什么呀?哥哥听见也没什么呀?”
“哎呀,二小姐,你刚才不是问我那个管二少夫人的事吗,这可不能让他听见。”
“为什么?”
“二小姐,你还记得重光寺那天,林将军和那个管二少夫人两人看上去一副老相识的样子,彼此看着对方含情脉脉,如果不是碍着我们大家在场,恐怕早就拉着手叙旧了。”
“有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啊。”徐萝到底单纯着一点。
“有啊……好了,这个不说了。我之前就听说过这个管二少夫人的事,只是没有把她和我认识在那个人联系起来。”
“二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全家跟着老爷住在武安县时的事吗?”
“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段时间特别爱生病,整天躺在床上,难得到院子里去一回。”
“噢,是呀。那年,老爷断了个案子,说是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无恶不作的惯盗,偏偏还有一个女子跟他混在一起,后来不知那女子怎么把自己身上的罪名洗脱了,等着家人来接她,老爷见她无处去,可怜她,就把她留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
“咦?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没有见过她呀?”
“胡妈妈把她安排在厨房里做事,住是跟我住在一起,所以你没有见过。那女子名叫郭玉塘,虽然那时年纪轻轻,但已经很风流了,听说那时就已经跟那个惯盗住在一起,有过那个男女关系了。”
“那她跟管二少夫人有什么关系呀?”
“所以腊八那天我一见到她也是大吃一惊呀,郭玉塘就是管二少夫人呀。”
“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有本事,竟然嫁到京城里来了,还做了翰林学士家的少奶奶。”蕨儿的口气里是掩藏不住的羡慕。
“然后呢?”徐萝显见也对郭玉塘产生了兴趣。
“只是她的本性掩藏得好,所以嫁到管家很受家中老太太的喜欢,你记得那天那个跟夫人坐在一起的白发老夫人吗?那就是管老太太。”
“这个我记得,她看上去很慈祥的样子。”
“管二少夫人现在管着整个管家,算是顶厉害的了,可是……”蕨儿的声音放得低了许多,但对林我存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依然听得见。
“可是她在家里可过得差透了。管二少爷打她!”听到这里,林我存心里“嗵”的一下,郭玉塘被丈夫虐待?
“呀!”徐萝惊呼起来,林我存可以想象出她那小小的双手捂住嘴巴的惊恐样子。
“她被打过不止一次,最近那次,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被打掉了……”蕨儿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同情,好像,有着一份幸灾乐祸。
徐萝的再次惊呼已经引不起林我存的注意了,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愤怒,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紧接着,林我存心里隐隐疼痛起来,那个清清秀秀的女子,竟然嫁给这么一个无耻的丈夫,怪不得那天眉目中藏着一份哀愁,看样子不但是失子伤痛,还有所嫁非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