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与师叔和安然在烨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兵分两路,寻找木蟾蜍。
安然本想和我一同去烨城唐门茶庄迎救唐瑾,随后再陪我一道去寻找木蟾蜍的。但漓渊死活不肯,他说我几次三番都想逃出悠然村,就要有足够的独立性去完成此次的任务。而且,他说,安然作为他的爱徒,要多出门去历练一番,增长见识,多学些医道悬壶之术,但其真正原因,我知道,安然亦是知道,漓渊更是心知肚明,唯一的,就是我和安然也极力的配合漓渊一同装傻。
要知道,此行前往高丽国,路途遥远,寒冬严峻的,食材本就不多,万一一个不小心时辰没赶上,找不到客栈之类的地方,怕也只有风餐露宿。但若是更一个万一,没有一个烹饪高手在身边陪伴,漓渊肯定不出几日,便会面黄肌瘦,食不知味。所以,安然此时此刻就成了一只随时可以供人宰割的大烧鸡,而且是一只很会做菜的大烧鸡,可供漓渊一日三餐饥不择食,随意享用......
对于这样的安排,我自然是不会有所反对的,像我这般聪明伶俐的女人,若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大事出来,也就太对不起我这冰雪聪明的脑袋瓜子了。
望了望天色,虽然已到烨城,距离唐门茶庄的大门也就咫尺之遥,这时候去叨唠唐家,着实是不好的,所以特有修为的在城内的一家名叫永安的客栈入住一晚。
走进客栈,还是如十一年前一般的光景。
这里虽说是客栈,但是里面的布置却着实像花楼,灯红酒绿,荧光流逝的。漫天的白色羽毛用细线勾勒,悬挂于天花板上,倾流而下。绿色的绸纱幔帐,笼罩在四周,桩柱之下,全是人工培植的金边芙蕖,姹紫嫣红,奢侈但不显浮华。桌椅也是用上好的南云木制成,百年古木,名漆所用。一楼是供旅客用餐之地,圆桌之下,皆是用高脚圆凳供立起来,连接二楼的有三道云梯,云梯正中央是五面绣有牡丹面皮的皮鼓,偶有闲暇时刻,还能欣赏到老板娘精湛的舞技,只是不知道时隔十一年,老板娘是否还如当时,风姿卓越了。
望着牡丹皮鼓,思绪也渐渐飘远。
十一年前,我那年五岁,在漓渊还未到杨府接走我和娘亲的时候,杨老头带着我和大哥来到唐门茶庄给唐老太爷贺寿。
我和唐瑾因为贪玩,偷溜出去到府外玩耍。听府里的丫头婆子说,烨城外的一处山头,有一种特别好吃的野果子,我俩趁着丫头婆子不注意,偷偷从后院的一个狗洞溜出,来到所说的山头,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所谓的野果子。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不知不觉也在山中迷了路,我和唐瑾饥肠辘辘,好不可怜,还好遇见了永安客栈的少东家南浔进山寻找食材,美美的吃上了一顿当时仅有的美味——烤番薯。
当然,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是最好吃的,也在那时,我还在生活还算殷实的杨府,虽然物饰用度过的还比较清苦,但在吃的方面,大夫人还算没有太苛刻我们,至少在杨府生活的六年之中,番薯是没有吃过的。
番薯是南浔在松鼠窝里掏出来的,他说入冬之后,松鼠有囤食的习惯,所以到松鼠窝里铁定能找到食物,他还说,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只要天一黑没有篝火的话,狼群很容易就会在周围出没......
边听着南浔叽里呱啦的和我们说着,我和唐瑾抛下所有富家小姐该有的矜持,任是狼吞虎咽的硬塞了三个大番薯。
摸着渐渐饱腹的肚皮,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叫南浔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一身素白的袍子,如今为了我们,也变得星星点点,有些污质了。白白净净的脸蛋,翘盼若星的眼睛,随着神采奕奕的话语也变得异常闪亮。看起来,南浔是个多话的小麻雀,从来没有见过男生有那么多话来说的。但转而一想,或许,南浔是怕我们害怕,天色渐晚,在这种大山头,肯定难免是有狼群或者野猪之类的野兽存在的。
好在南浔刻意的言语中,也安抚了比我略小一岁的唐瑾,怎么说,对于四岁的小姑娘来说,都是害怕的。五岁的我,在杨家,身体中存在的剧毒,靠着意志力和娘亲从娘家带来的抑制毒液蔓延的药丸,也用的所剩无几了,五年间忍受的痛苦,对于我来说,已不是一个暗夜就能轻易打倒的小姑娘,想到这儿,我不经冷笑,嘴角微扬,大夫人的造就,使得现在的我也变得越来越坚强。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座山的啊?”南浔点好篝火,问着我们
“我们是听说,山里有一种特别好吃的野果子,想来采摘,但没想到却迷路了。”我望着已经被瞌睡虫袭卷的唐瑾,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
“你说的,可能是云雾果,是种只有雪天才有的红果子。”......
听着听着,折腾了一天的困意也袭卷而来,不知道南浔还在说些什么,困倦不已的眼睛一睁一开,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隐约还能看到南浔一闭一合的嘴巴正在说些什么。迷迷糊糊的脑袋慢慢一点点的垂靠着,像在云雾中似得,一下掉进了一个温暖而又软绵绵的怀抱。好舒服,精神所有开始崩塌瓦解,融入了似乎像暖春般的季节里。
梦里,有娘亲,娘亲脸上充溢着幸福的笑脸,再也看不到娘亲因剧毒发作而青筋暴露的脸庞,有的则是和我在青草地中嬉戏的,欢乐而美好的身影。真的很美好,有多久了?没有看到娘亲这么快乐的笑着,跳着......
忽的,天空中飘落着什么。
这是什么呢?
漫天圆圆的红色果子,从天而降,一颗两颗三颗......
“咚”地一声闷响,我恍恍惚惚的睁开双眼,揉了揉初醒时惺忪朦胧的眼睛,望着一地的红果子,在雪地里格外醒目,裙子上也好多好多,抬头望去,南浔在树梢上站着,兜里托着采摘的红果子,时不时还会掉落一些下来。
没想到,一路上山的红果子树,此时就在我们眼前,昨晚要是抬头看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境遇吧?
天慢慢的明亮清晰起来,南浔用帕巾帮我们包好云雾果,带我们去溪边洗漱。清冷的溪水和着山上掉下来的雪水,冰凉冰凉的,不禁有些刺骨,但是很舒服,有着大自然的味道。
大山的味道。
回府的途中,我和唐瑾总觉得要报答南浔的救命之恩,但我们出府的时候,并没有带一分一毫,有的,也只是系在我腰际印有“雪凌”二字的螺脂冰玉,这是娘亲用上好的螺脂玉打造而成,白净如冰,薄而清脆,一直都是我珍爱又珍爱的随身之物。
之于南浔,对于我和唐瑾来说,算是救命之恩,若不是他,在唐家人还没有找到我们之前,恐怕早已经果腹于饿狼之中了,即使运气好没遇上狼群野兽,冰天雪地的,怕也是要裹尸山林,成为孤魂野鬼了。
所以不假思索,我轻轻解下螺脂冰玉,作为答谢之礼,交在南浔手中,但南浔说什么就是不肯收下。最后,在我强烈要求之下,他思虑了很久之后,任是在我无比心疼,眼睛瞪得如同牛铃的表情之下,硬生生的将玉掰成两半,将留有雪字的半边玉佩留给我,写有凌字的玉佩塞进了自己怀里。
“你,你......”我无比震惊且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如此珍爱之物,居然给我扯成了两半,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南浔许是觉得眼前的我,如此激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竟觉得我是太开心了,他忙抚着我一直指着他的手,笑呵呵的说:“你不用感谢我,看的出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既然你想送,我收下便是,另一半你留着,也算做个念想。”
“我,我,我......”
念想个屁啊!
刚想解释什么,唐家的家丁已经发现此时也走在烨城城门的我们,着急的将我们带回唐府之后,独留南浔一人傻站在城门口,而后,我们也为我们的贪玩,分别被禁足府中,抄写女儿经一百遍。